张秀芹望着儿子蒋天成那张被酒精和热血冲得涨红的脸,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她太清楚张本强的底细了——这人打小就爱打架斗殴,搬弄是非,眼睛一转就没好事,年轻时还因为偷鸡摸狗被邻村人拿着扁担追得满田埂跑。
几年前更因为聚众打架斗殴蹲了几年大牢,年前刚出来没几天,又听说因为偷人家大肥猪被派出所拘留了,估摸着也是刚放回来没两天。
自家儿子年前才从武馆回来没多久,心思单纯得很,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真怕儿子被这浑水给淹了,可张本强此刻就坐在对面,脸上还挂着假笑,那些到了嘴边的提醒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在心里急得像揣了只兔子,突突直跳。
其实蒋天成他们并不是人们传言的那样,在少林寺学的武功,而是在河南的一个普通武馆习武,师兄弟几个都是本镇的,因为爱好武术才聚在了一起,几个人在武馆才认识的。年前回来之后,便互相走动。
今天正月初六,师兄弟几个便聚在了蒋天成的家里。
堂屋里还飘着红烧肉和炖鸡的香气,桌上横七竖八倒着五六个空酒瓶,剩菜盘子里零星留着些肉渣和啃剩的鸡骨头。张本强用油腻的袖子抹了把嘴,眼底的戾气还没散去,他瞅着满屋子酒气熏熏的王永强他们,生怕过了这股子热劲就没人肯帮自己出头,便冲着正唾沫横飞侃侃而谈的王永强急道:
“永强兄弟!现在咱们哥几个也酒足饭饱了,你刚刚说明天再去帮我们报仇,我看不如打铁趁热,就今天下午过去如何?”他说着,手还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震得桌角的空碗叮当作响,溅出几滴残酒。
小麻子也赶紧从板凳上直起身子,脸上的麻子随着激动的神情微微颤动,他跟着凑趣附和:
“对对!最好是下午就过去!上次那口气我憋到现在,非得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我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王永强一听这话,本就被老酒烧得通红的脸更添了几分热度,他把手里的搪瓷茶杯往桌上“哐当”一墩,杯里的茶水溅出些来打湿了桌面,顿时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说道:
“行!咱们就现在过去,现在我们也吃饱喝足了,浑身是劲,正好跟他们干一场!现在就走!”
“走!”蒋天成第一个“噌”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走!操家伙去!”卞成林跟着粗声吆喝,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外走。
几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起了劲头,纷纷拍着桌子响应,酒劲混着一股莫名的热血直往头顶冲,一个个摩拳擦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各自转身去院里自己的自行车处,在车后座的布包里翻找自己的兵器。王永强掏出那对磨得发亮的双节棍,链子一甩发出“哗啦”轻响,熟练地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插在腰间;卞成林拽出一根不锈钢的九节鞭,鞭子在手里绕了个圈,利落地系在腰间;刘应凯抽出自己那把没开刃的单刀,刀鞘上还缠着几道辟邪的红绳,掂量着握在手里;然后背在身后,胡应诚则拿起自己那把同样没开刃的宝剑,剑鞘是沉稳的深棕色,看着倒有几分古意;蒋天成干脆从卧室角落提出一根韧性极好的少林棍,掂量了两下,直接用粗绳子牢牢绑在了自行车的大杠上。
每个人跨上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车把上还沾着些没擦净的泥点,几个人脚蹬着踏板,车链条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歪歪扭扭地拐上了村口那条坑洼不平的大公路。
张本强一屁股坐在王永强的自行车后座,两手紧紧抓着车座边缘,指节都有些发白;小麻子则缩在卞成林身后,身子几乎贴在了对方后背上,生怕摔下去。
蒋必星与张秀芹见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路边,脸上满是担忧。
蒋必星望着儿子蒋天成的背影,扯着嗓子喊道:
“天成!咱们学武是用来防身健体的,不是拿来欺负人的!去到先和人讲道理,能说通就别动手,真讲不通,稍微教训一下就行,千万别把人打坏了!听见没有?”
张秀芹也赶紧跟着叮嘱,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天成!去到之后一定要问清楚前因后果!别听一面之词,更不要盲目的和人动手!凡事多想想!”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自有分寸!”蒋天成头也没回地扬声应着,声音里透着年轻人的自信。
紧接着,一群人顺着坑坑洼洼的土公路,你一言我一语地吆喝着,车铃声、呼喊声混在一起,朝着吴郢村的方向赶去。
刚开始骑得还算稳当,车轮碾过土路的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可骑出去没多远,酒精在肚子里开始作祟,这些20多岁的年轻人就按捺不住骨子里的躁动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看我的!”,便猛地松开双手,车把在惯性下晃了两晃,竟真的稳住了,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其他人见状,顿时来了劲头,纷纷学着样子松开手,双臂往两侧一伸,像只展翅的大鸟,顺着公路嗷嗷叫着往前冲,像是在比试谁更厉害。
王永强师兄弟几个越骑越兴奋,车铃被颠簸得“叮铃铃”乱响,车速也越来越快,风刮得他们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前面遇上一段长长的下坡路,路面坑洼不平,他们非但没减速,反而脚下加劲蹬得更起劲,依旧双手松把,任由自行车顺着坡度“嗖嗖”地往下冲。这下可把坐在后座的张本强吓坏了,他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往后退,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忙不迭地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永强兄弟!小心一点,下大坡呢!快把住车把啊!这太危险了!”
小麻子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两只手死死攥着卞成林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抖得像筛糠:
“成林兄弟!你、你能不能骑慢点?拜托了!快把住车把呀,这看着也太吓人了!我……我腿都软了……”
可前面骑车的人哪里听得进去,只当是耳旁风,反而觉得这样更刺激,依旧嗷嗷叫着,自行车在土路上歪歪扭扭地冲得更欢了,留下一路喧闹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