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启天市时,灵魂共鸣塔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湛风盘坐在塔顶最中央的星图阵眼处,神格散发的玉色光晕与脚下漫城灯火交叠,像将人间的烟火揉进了星辉里。
他闭目时,神格深处那道被光种填补的裂痕忽然轻轻一颤——不是痛,是某种更隐晦的震颤,像有根细针隔着层雾,正小心翼翼戳向他对规则的掌控。
"残响......"他睫毛微颤,指节无意识抵上心口。
那里光种仍在生长,脉络里流转着新生世界的心跳,可在这鲜活的律动下,竟藏着一丝极淡的"重影"。
就像当年在母神域实验室,透过破碎的穹顶看见另一个世界投影时,那些不属于这个宇宙的规则碎片,正用某种他读不懂的频率震动。
塔内传来脚步声。
郝悦的气息先一步漫上来,带着点焦急的暖意,裹住他微紧的肩背。
他睁眼时,正看见她发间沾着的星芒——是方才在塔外与百姓们分烤红薯时落的,此刻被她跑得散了几缕,垂在苍白的脸侧。
"你也察觉到了?"他伸手要扶她,却被她抢先一步攥住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灵魂里缠着的世界本源丝线正泛着暗红,像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因果余波。"她喘着气,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能看见本源丝线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母神域崩塌时,所有被斩断的因果链都没彻底消散。
我刚才引动地脉查探,发现东南方三百里外的地脉里......"她喉结动了动,"盘着条死结。
是三百年前被你斩落的血煞宗大长老,他当年用全宗弟子的命祭旗,那股怨气没被天道收走,反而跟着母神域的碎片渗进来了。"
湛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灵魂里的震颤——那不是恐惧,是刻在骨血里的紧迫感。
三百年前他们被天道追杀时,郝悦为替他挡下一道雷劫,灵魂碎成七片,那时她都没这么急过。
"如果不处理......"
"会触**回。"郝悦打断他,指尖掐进他掌心,"新生世界的规则还没完全稳固,这些残留的因果就像卡在齿轮里的碎铁。
等明天朝阳升起,地脉运转到那个死结的位置......"她忽然顿住,目光越过他肩头,望向塔外的天际。
云墨就站在那里。
他还是那身月白道袍,腰间挂着观星阁特有的青铜算筹,只是发间多了几缕银白。
命轮阵法的光华在他脚下流转,像条将熄未熄的星河。
见两人望来,他屈指弹了弹腰间算筹,清越的脆响混着夜风钻进人耳。
"观星阁最后一代阁主,该退场了。"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轻,像片落在水面的雪,"湛风,你打破了旧秩序,但真正的自由......"他抬手指向郝悦刚才提到的东南方,那里的云层正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需要有人去守护。"
郝悦松开湛风的手,后退半步。
她知道观星阁的隐退意味着什么——云墨为了布这个命轮阵,已经耗光了最后三缕本命星气。
此刻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淡得几乎透明,连说话时的呼吸声都像要被风卷走。
"因果余波的解法......"云墨从袖中取出枚玉简,表面刻着观星阁的星轨图腾,"在这枚'最后之钥'里。
但你要记住,所有的解法都有代价。"他将玉简轻轻放在星图阵眼上,指尖触到玉色光晕的瞬间,整个人突然散成点点星光,连道袍都没留下半片。
湛风盯着那枚玉简。
它在神格光晕里泛着幽蓝,和前几日在世界尽头看见的那缕光色一模一样。
郝悦凑过来,指尖刚要碰,却被他抢先握住。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正顺着相扣的指缝往他血管里钻,像在说"我陪你"。
"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他声音低哑,拇指摩挲着玉简上的星轨纹路。
那些刻痕突然泛起微光,在两人掌心投下细小的星图——是东南方地脉的缩略图,中心位置有团刺目的暗红。
塔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启天市的灯火在深夜里愈发温暖,可湛风握着玉简的手却慢慢收紧。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第一次见到郝悦时,她蹲在巷口哭,因为烤红薯摊的老头说"姑娘家学什么剑"。
那时他递给她半块烤红薯,说"等我破了天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他破了天道,可新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郝悦将脸贴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这次换我挡在你前面好不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神格里的光种突然剧烈跳动——是玉简里的星图又变了,新的刻痕正从地脉死结处蔓延开来,像条正在苏醒的蛇。
"不好。"他说,将玉简攥进掌心,"这次我们一起。"
玉简在湛风掌心泛起幽蓝微光时,郝悦看见他眉峰微微一蹙——那是他运起灵力解析信息时的习惯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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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格裂痕处渗出的玉色流光裹住玉简,星轨图腾突然活了过来,在两人之间浮起半透明的地脉投影,暗红死结如同一颗跳动的毒瘤,每一次震颤都扯得地脉投影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需要以神格为引。"湛风的声音低得像碎冰碰击,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神格裂痕,"将因果余波引入虚渊之境......但神格现在本就未愈......"
郝悦的指尖轻轻覆上他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神格的脉动——比寻常时快了三倍,像头困在笼中的兽。"虚渊是新生世界最接近'无'的地方,只有创世意志的力量能穿透那层屏障。"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星图的光,"你之前说过,神格裂痕是光种生长的痕迹,不是弱点。"
湛风喉结滚动。
三百年前郝悦替他挡雷劫时,也是这样仰着头,血珠顺着睫毛往下掉,偏要笑着说"我替你疼"。
此刻她眼尾的红却不是血,是灵魂本源被灼烧的痕迹——方才查探地脉时,她强行调用了与世界本源的联系,现在连指尖都泛着不自然的青。
"我要布逆命结界。"郝悦突然抽回手,掌心浮起一缕金红交织的光丝,那是她灵魂与本源相连的丝线,"因果余波是被母神域碎片带进来的,它们认旧世界的规则。
逆命结界能混淆本源气息,让它们跟着你的神格走。"
"本源丝线......"湛风抓住她手腕,光丝在他指尖烫得惊人,"你现在用这个,相当于把灵魂往火里扔。"
"总比你一个人扛着神格去撞虚渊强。"郝悦反手扣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虎口,"三百年前我碎了七片灵魂都没哭,现在为你烧根丝线算什么?"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红跟着颤,"再说了......"她松开手,后退三步站到星图阵眼边缘,"你看,启天市的灯还亮着。"
湛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深夜的启天市像撒了把碎钻,夜市的灯笼、住户的窗灯、街角的路灯,连成一片暖黄的海。
三百年前他们被天道追杀时,见过太多熄了灯的城——血煞宗屠城那晚,最后一盏灯是个小女孩举着的,被血煞旗卷走时,那点光比流星还短。
"开始吧。"他握紧玉简,神格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裂痕处的光种疯了似的生长,将他整个人托离地面。
地脉投影里的暗红死结突然剧烈震颤,东南方的云层瞬间翻涌成墨色,隐约能听见无数嘶哑的尖叫——是三百年前血煞宗弟子的怨气,被母神域碎片唤醒后,正顺着地脉往启天市爬。
郝悦的指尖在虚空划出金色纹路。
她每画一笔,灵魂丝线就短一截,原本清亮的瞳仁逐渐蒙上雾色。
逆命结界的光膜从她脚下铺开时,她踉跄了一下,额角渗出冷汗——本源丝线已经烧了小半,可结界才完成三分之二。
"郝悦!"湛风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疼。
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灵魂的温度在下降,像块被丢进冰窟的玉。
神格里的光种突然分出一缕,顺着两人交缠的灵力窜进她体内——那是创世意志的馈赠,带着新生世界最鲜活的力量。
郝悦浑身一震。
那缕光在她经脉里炸开,疼得她差点咬破嘴唇,可灵魂丝线的灼烧感却淡了。
她抬头看他,他的神格裂痕正在扩大,玉色光晕里混进了血丝——他在强行催发光种,用创世之力替她分担本源消耗。
"笨蛋......"她低骂一声,却笑得更亮了。
指尖的金纹突然加速蔓延,逆命结界的光膜"轰"地一声笼罩整个东南方。
暗红死结的尖叫瞬间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开始顺着神格的牵引往虚渊方向爬。
湛风的神格此刻亮得刺眼。
他能看见因果余波的全貌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死结,是条由怨气、执念、被斩断的因果链绞成的巨蟒,蛇鳞上还沾着母神域实验室的冷光。
他咬着牙引动神格,裂痕处的光种突然绽开一朵花——那是新生世界的雏形,用最纯粹的生机去抵消巨蟒的阴毒。
"进去!"他暴喝一声。
神格光芒如剑,直接刺穿虚渊之境的屏障。
巨蟒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被光流卷着钻进了那团漆黑的虚无。
郝悦的逆命结界"啪"地碎裂。
她整个人向后倒去,却被一道光接住——是湛风,他神格的光晕弱得像将熄的烛火,却还是稳稳托住了她。
"成功了?"她哑着嗓子问,伸手碰他的脸。
他的脸烫得惊人,神格裂痕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她手背上,带着新生世界的温度。
"成功了。"湛风低头吻她额头,"但神格......需要重新温养。"他没说的是,光种为了对抗因果余波,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的力量——新生世界的成长会因此延缓百年。
郝悦却笑了,手指勾住他后颈的发:"那正好,百年时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灵魂本源的灼烧感终于退去,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够我们看一百次启天市的日出......"
湛风抱着她坐在星图阵眼上。
启天市的灯还亮着,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望着她沉睡的脸,神格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知——不是疼痛,不是疲惫,是某种更遥远的震颤,来自世界的边界。
虚渊之境深处,那团漆黑的虚无突然泛起涟漪。
一道微弱却冰冷的声音裹在因果余波里,像根细针轻轻扎进湛风的神格:"你以为结束了?
不过是换了个囚笼罢了......"
湛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抬头望向世界尽头的方向,那里的云层正泛着不自然的青灰——和云墨离开前指的方向一模一样。
神格里的光种突然轻轻一颤,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我们才刚刚开始。"他低声说,将郝悦更紧地抱在怀里。
启天市的第一缕阳光漫上来时,他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星芒,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蹲在巷口哭的姑娘。
那时他说要带她冲破天道,现在他知道——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仗剑独行,而是两个人的并肩,从一个又一个困局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而在世界边界的某处,一道不属于这个宇宙的规则碎片,正随着晨风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