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蓝光褪去时,郝悦呕出的金属碎屑已经染蓝了半边衣襟。
湛风单膝跪在焦黑的灵界石碑前,虎符残留的余温正在他丹田里凝结成冰——这不对劲,修仙者的灵力从来都是暖的。
"盟主!"
七道剑光刺破废墟上空的阴云,最先落地的年轻修士差点踩到郝悦发梢。
湛风抬手布下防护结界,这才发现三个月前坍塌的万法阁遗址上,竟搭起了数百顶青玉帐篷。
破碎的引魂灯被重新串成珠帘,在罡风里叮咚作响。
郝悦突然按住他手腕:"东南角第三顶帐篷,帐帘系着玄铁锁。"她咳嗽时颈侧浮起细密的齿轮纹路,那是机械蛆虫啃噬过的伤痕,"三天前就该拆除的防御工事。"
湛风刚要开口,西北方突然炸开一团赤焰。
十二面绘着旧灵界图腾的旌旗破土而出,旗杆上缠绕的锁链分明是上个月被他们销毁的困仙索。
"恭迎盟主归来。"
沙哑的嗓音裹着灵力震落檐角冰凌,黑袍老者从旌旗阴影里踱步而出。
他腰间挂着象征长老身份的青铜兽面,但本该镶嵌灵石的眼眶里,跳动的却是血魂老祖炼制的幽冥火。
湛风感觉到郝悦的手指在背后快速划动:小心,困仙索涂了蚀骨散。
"墨长老来得正好。"湛风弹指击碎最近那面旌旗,旗面燃烧时露出内层暗纹——是血祭阵的阵图,"重建会议提前两个时辰,就劳烦您通知各派代表。"
墨长老枯瘦的面皮抖了抖,他身后十二名随从的佩剑同时出鞘三寸。
废墟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某个伪装成断柱的机械装置正在调整角度。
郝悦突然轻笑出声:"墨长老的佩玉换了新穗子?"她指尖还沾着湛风的血,轻轻一弹便染红了对方衣摆,"上个月您说旧穗子浸过九幽冥泉,能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句话让十二柄剑全部归鞘。
墨长老转身时,湛风看清他后颈皮肤下游走的金属光泽——这老东西果然把自己炼成了半机械体。
议事厅是用倒塌的观星台改建的。
当郝悦把第九块预警阵盘塞进地砖缝隙时,十八个门派的代表已经各怀鬼胎地落座。
湛风摩挲着虎符表面的裂纹,那些本该隐去的卦象此刻正如血管般跳动。
"盟主擅自修改灵界基础法则,可知会引发灵力潮汐倒灌?"墨长老率先发难,他袖中滑落的玉简投影出星象图,"昨夜子时,天枢星群出现灵脉逆流,这分明是...咳!"
郝悦掀开茶盏盖子的动作打断了指控。
碧绿茶汤映出她苍白的脸:"三个月前墨长老用天璇星移位论证旧规不可违,结果三天后血魂老祖就攻破了天璇阵眼。"她抿了口茶,睫毛上凝着的冰霜簌簌掉落。
满座哗然中,湛风抬手按在星象图上。
灵力流转间,投影突然显现出被篡改的痕迹——某道暗红色灵力正在吞噬天枢星的轨迹。
"血祭阵残留的邪气。"湛风碾碎那缕灵力,指尖爆开的火星点燃了墨长老半截袖口,"看来长老需要更换占星法器了。"
反对派的骚动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
湛风趁机看向角落里的灵界智者,那位白发老者正用灵石笔在桌面反复描画某个符文——是上古禁术"封灵印"的第一笔。
"请智者主持新法典编纂。"湛风抛出早已备好的玄晶卷轴,卷轴悬浮时展露出他们推演三个月的新规则体系。
灵界智者的笔尖突然折断。
老者抬头时,湛风终于看清他瞳孔深处游走的金线——是锁魂咒发作的征兆。
"老朽...力有不逮。"智者嗓音发颤,破损的袖口露出腕间淤青。
那痕迹看似普通,但湛风灵力感知到的分明是"封印符"特有的螺旋纹路。
郝悦的茶杯突然倾斜,泼出的茶水在地面凝成"西南"二字。
湛风分神探查的瞬间,墨长老的拥护者们已经结成法阵,十八道灵力锁链从地底钻出缠住玄晶卷轴。
"盟主若执意妄为——"墨长老的青铜兽面开始渗出黑雾,"不如让天道裁决!"
厅外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湛风终于看清那些伪装成废墟的装置全貌:三百六十根刻满旧规的铜柱正在重组,这是要强行启动"天罚之阵"!
郝悦突然按住心口咳嗽,指缝间漏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齿轮。
她借倾倒之势将某物塞进湛风掌心,冰凉触感让他想起血魂老祖的机械蛆虫——是雷火弹改良版的触发机关。
"天道早该革新了。"湛风捏碎机关,虎符裂纹中溢出的陌生力量突然暴涨。
众人惊骇地看着玄晶卷轴迸发金光,那些被锁链缠绕的新规文字竟化作实体,生生熔断了十八道灵力枷锁。
灵界智者突然发出痛苦的闷哼。
老者扶住桌角时,腕间淤青已蔓延成完整的封印符咒,湛风甚至能"看"到有东西正在蚕食他的魂火。
会议在僵持中草草收场。
当最后个门派代表离开,郝悦终于撑不住跌坐在阵眼中央。
她外袍下渗透的蓝色血液已经凝结成晶,脖颈处的齿轮纹路开始逆向旋转。
"墨长老身上有血魂老祖的..."女孩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掌心的预警阵盘显示西南方有大规模灵力异动。
湛风将虎符贴在郝悦心口,看着那些陌生力量主动驱赶她经脉里的机械蛆虫。
等安置好昏迷的恋人折返议事厅,却发现灵界智者正在擦拭桌面上未画完的封灵印。
老者抬头时,湛风已经将解封玉符按进他刚画的符文中心。
玉符表面浮起细密冰纹——这是用虎符里那股陌生力量凝练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效用。
"日落前带着它去观星台。"湛风用灵力抹去玉符痕迹,转身时故意碰落智者的灵石笔。
笔杆滚到角落的瞬间,他瞥见对方用脚尖快速划了个"危"字。
西南方的阴云开始向废墟聚拢,而虎符裂纹里渗出的力量,正与郝悦体内新出现的某种波动产生共鸣。
青玉茶盏在郝悦指尖转了三圈,盏底磕在玄晶案几上发出清响。
议事厅里弥漫的血腥气被这股震动搅散,各派代表袖中暗藏的符咒都跟着颤了颤。
"三成灵力用于修补空间裂缝,五成划归各派自行调配。"郝悦指尖沾着茶汤在桌面画圈,蓝血凝成的晶粒随着动作簌簌掉落,"剩下两成——"她突然掀开外袍,露出脖颈处逆向旋转的齿轮纹路,"用来清除这些蛀虫。"
满座倒抽冷气声中,湛风看到灵界智者喉结微动。
老者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半寸,藏在袖中的左手快速结了个解印诀——那枚冰纹玉符正在他丹田处泛着幽光。
墨长老的青铜兽面突然渗出黑血。
他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浮现的防御阵纹竟被腐蚀出蛛网裂痕:"黄毛丫头也配谈分配?
三个月前若不是盟主拦着,你早该被丢进熔炉重铸!"
"墨长老慎言。"湛风屈指轻弹,虎符裂纹里溢出的银白灵力缠住案几裂痕。
那些被腐蚀的阵纹突然活过来似的,扭曲着反扑向黑袍老者。
郝悦轻笑出声,腕间玉镯突然迸发七色霞光。
破碎的万法阁虚影在霞光中浮现,阁顶悬挂的青铜编钟无风自鸣——这是她协调七十二门派重建灵界时立下的功德碑。
"既然要公平..."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蠕动的机械触须。
那些沾染蓝血的金属造物正在啃噬她的灵脉,"不如先把我体内的三百条噬灵虫分给诸位?"
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门派代表顿时僵住。
西南苍梧派的女修士突然甩出捆仙绳,绳头金铃指向郝悦心口:"是血魂老祖的绝命蛊!"
湛风瞳孔微缩。
三个时辰前郝悦昏迷时,他明明用虎符力量逼出了所有机械蛆虫。
此刻那些蠕动的金属生物却散发着熟悉的幽冥火气息——和墨长老兽面里跳动的火种如出一辙。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湛风掌心按上郝悦后背,虎符裂纹里溢出的银芒顺着她脊柱游走。
那些噬灵虫突然发出尖锐嘶鸣,化作铁水从她伤口涌出,在地面凝成指向墨长老的箭头。
灵界智者突然剧烈咳嗽,枯瘦手指蘸着茶汤在桌面写字。
湛风用余光瞥见"观星台"三个水迹未干的篆文,老者腕间封印符咒已经褪成淡青色。
"既然要三权分立——"墨长老突然撕裂空间裂缝,十二面血祭旌旗从虚空中刺出,"那就让天道看看谁配执掌权柄!"
湛风早有预料般甩出三道剑符。
剑气撞上旌旗的瞬间,旗面暗纹里爬出的机械蜘蛛突然自爆。
腥臭黑雾裹着空间碎片四溅,距离最近的三个门派代表袖袍顿时化作飞灰。
"是蚀空散!"郝悦甩出功德碑虚影罩住众人,蓝血顺着她指尖滴在青铜编钟上,"西南地脉正在崩塌!"
湛风终于看清那些黑雾的本质——每粒尘埃都是微缩版的血祭阵。
它们附着在灵力流动处疯狂增殖,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开始出现锯齿状裂痕。
"劳烦智者主持法典编纂。"湛风突然将虎符按在玄晶卷轴上,卷轴迸发的金光里竟浮现出观星台星图,"郝悦暂代盟主之职。"
墨长老的兽面应声炸裂,露出半张机械拼接的脸。
齿轮转动的冷笑声从喉间传出:"你以为这丫头撑得过今夜?
她心脉里可藏着..."
湛风的剑比话音更快。
裹着银芒的剑气穿透机械面颊,却只削下半片青铜兽纹——真正的墨长老早已化作黑雾融入蚀空散,议事厅里回荡着他最后的诅咒:"子时三刻,万法俱灭!"
郝悦突然踉跄着扶住功德碑。
她后背渗出冰晶状蓝血,那些本该被清除的噬灵虫竟在她灵台处重新凝聚。
湛风伸手要扶,却被她反手扣住命门:"去观星台,现在就去。"
灵界智者不知何时站在了星象图中央。
老者白发无风自动,掌心托着的冰纹玉符正在与虎符共鸣:"盟主可知,血魂老祖最得意的作品并非机械蛆虫?"
湛风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决战。
当时血魂老祖自爆前,确实有道银光遁入地脉。
他虎符上的裂纹,正是那日追击银光时留下的。
"是空间锚。"智者捏碎玉符,冰屑在星图中凝成锁链形状,"三百六十根铜柱组成的根本不是天罚阵,而是..."
地面突然倾斜四十五度。
湛风御剑稳住身形时,看到西南方的阴云已凝聚成巨型齿轮。
齿轮每转动一格,就有门派驻地化作流光被吞噬。
郝悦的传音就在这时刺入他识海:"我在墨长老的佩剑上留了追魂香。"她的声音裹着机械杂音,显然在强撑伤势,"但你要小心,那些铜柱会..."
传音戛然而止。
湛风低头看着产生共鸣的虎符,裂纹中溢出的银芒正在空中交织成星路。
星路尽头,观星台遗址上的铜柱群正缓缓睁开成千上万只机械眼。
"既然要玩阴的。"湛风抹去剑身沾染的黑雾,看着雾中浮现的空间坐标冷笑,"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人。"
他最后望了眼西南方逐渐崩溃的地平线,那里有郝悦用蓝血凝成的示警符在夜空中闪烁。
虎符的力量突然沸腾,那些银芒竟在他脚下凝成与蚀空散同源的黑色莲台。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齿轮阴云,湛风的身影已融入空间裂缝。
观星台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而议事厅遗址上,某块染着蓝血的地砖突然浮现血色卦象——正是血魂老祖的独门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