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青气冲冲地回到三姑家,一进门就脱那身沾了糖水、血水还有脏水的褂子。
料子是新的,沾了这些东西可不能直接扔着,得赶紧泡在盆里,不然干了就真洗不掉了。
她一边往盆里倒皂角水,一边在心里把土豆骂了千百遍,偏生又发作不得。
一个半大孩子,还是在喜宴上,谁会当真跟他计较?
等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赶回陈家时,院里已经摆开了桌椅,碗筷碰撞的脆响和人们的说笑声混在一起,眼看就要开席了。
她眼睛一扫,瞧见知青那桌还空着个位置,心里刚松了口气,想赶紧走过去坐下,冷不防土豆从旁边拽过一个村里的小伙伴,连推带拉地把人按在了那个空位上。
“二柱,快坐这!”
土豆扬着嗓子喊,眼睛却瞟着祝青青,嘴角藏着点得意的笑。
祝青青的脚步顿在原地,脸瞬间沉了沉。
知青这桌坐满了,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搬个凳子加塞,显得自己不懂规矩。
再说她在陈家本就有亲戚,也没理由非往知青堆里凑。
没奈何,只能转身往陈家亲戚那桌走去。
刚坐下,三姑就瞅见她换了衣服,随口问道:“青青啊,怎么换了身衣服?
刚才那身不是挺新的吗?”
祝青青压下心里的火气,抿了抿嘴,挤出个笑来:“刚才不小心被小孩弄脏了,回去换了身干净的。”
三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叮嘱道:“没事,回头三姑给你洗洗就是。
等会儿开席了可得麻利点,这喜宴上的菜抢手得很,慢一步说不定就被人夹光了,可别饿着。”
祝青青点点头,拿起筷子,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知青那桌瞟了一眼。
顾从卿正低头跟土豆说着什么,土豆笑得露出了豁牙,两人看起来亲近又自然。她心里那点不甘像被什么东西挠着,却只能夹起碗里的肉丸子,用力嚼着,把那点气咽了下去。
祝青青心里的火气烧得旺。
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主动示好这么多天,送吃的、请教问题,甚至放下身段去讨好那个小屁孩,结果呢?
顾从卿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还让土豆给她使绊子,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后天就要回县城了,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她不甘心。
顾从卿这样的人,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了。
吃完席,三姑让她回家休息,宴席还得好久结束,因为男人们还得喝酒,
走到河边时,她停下脚步。
河水清清的,映着岸边的芦苇,风一吹,芦苇穗子轻轻晃。
祝青青心里打着算盘,知道男人们喝酒,这席面没到天黑怕是散不了。
她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回了三姑家,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琢磨着刚才突然想好的法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
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慢悠悠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和衣襟,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出门时,她特意往陈家的方向走,嘴里还念叨着:“三姑怎么还没回来?
我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能搭把手。”
她心里清楚,这时候去陈家,正好能撞上散席的光景,也能顺理成章地盯着顾从卿的动静。
她盘算着,等顾从卿准备回知青点,她就悄悄跟在后面。
知青点离村子有段路,要经过村外那条河,那地方晚上少有人去,正是个好机会。
到了河边,她就假装失足掉下去,再故意大声呼救,专等顾从卿来救。
她心里笃定,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扑腾不管,只要他救了自己,她就能让他娶了她。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顾从卿跳下水救她的场景。
祝青青慢悠悠地往陈家走。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散席回家的村民,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饭菜的香味。
祝青青到陈家的时候,院里的酒桌刚散,男人们喝得面红耳赤,正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女眷们则围着灶台和院角的大水盆忙碌。
三姑和几个婶子正蹲在地上,把收回来的碗筷分门别类。
村里办喜事,碗筷都是挨家挨户借来的,用完了得仔细分清楚谁家的物件,洗干净了再送回去,可不能弄混了。
祝青青走上前,脸上堆着温顺的笑:“三姑,我歇过来了,看你们忙,过来搭把手。”
三姑正愁人手不够,见她主动帮忙,顿时眉开眼笑:“哎呦,好孩子,真是懂事!”
她指了指旁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筷,“你看,我这正把各家的碗碟挑出来,上面都做了记号呢。
你就帮着把挑好的分开摆,这堆是老王家的,那堆是西头李家的,摆清楚了,等会儿你石头哥他们歇过来,就好挨家送回去了。”
“哎,好嘞。”祝青青应着,挽了挽袖子就蹲下身,拿起碗筷仔细分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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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倒是麻利,一边摆一边还跟三姑搭着话,问些家常,看着倒真像个热心帮忙的晚辈。
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往院里张望——顾从卿他们几个知青还没走,正帮着陈家收拾桌椅,土豆跟在顾从卿身后,帮着端碗筷。
祝青青的手指顿了顿,心里那点盘算又活络起来,只盼着快点把手里的活干完,好盯着顾从卿的动向。
“青青,这摞是老刘家的,记着放这边。”三姑把一叠粗瓷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额头上还挂着汗,“今天可累坏了,光碗筷就刷了三大盆。”
“没事三姑,我来弄。”祝青青接过碗,动作麻利地码好,眼角的余光瞥见堂屋的男人们开始起身,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顾从卿他们就跟陈石头道了别,往门口走。
秦书和李广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念叨着“今天的酒够劲”。
祝青青赶紧对三姑说:“三姑,你看他们都走了,咱也回吧?
晚了路上黑。”
三姑捶了捶腰,直起身:“也是,走吧。”
她扬声跟陈石头娘道别,“嫂子,我们回了,改天再来串门!”
“慢走啊!”陈石头娘在院里应着。
祝青青拎起三姑的布包,故意放慢脚步,跟在顾从卿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夜色已经漫了上来,田埂上的路渐渐看不清,只能借着星星的光辨个大概。
前面顾从卿他们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过来,偶尔有笑声落下,惊得路边草丛里的虫鸣停了停。
三姑走得慢,一边走一边跟祝青青念叨:“石头这孩子,总算娶上媳妇了,春燕是个好的,以后肯定能好好过日子……”
祝青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顾从卿的背影。
他走在最前头,步子迈得稳,高大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快到河边时,她悄悄拽了拽三姑的袖子:“三姑,我刚才好像把发卡掉在陈家院里了,我回去找找,你先往前走,我马上就来。”
三姑愣了一下:“啥发卡?黑灯瞎火的咋找?
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三姑,那是我娘给我买的,挺贵的。”祝青青的声音带着点急,“您先走,我找着就追上来,不远的。”
三姑拗不过她,嘟囔了句“这孩子”,便自己往前走了。
祝青青看着三姑的身影走远,立刻转身,猫着腰往河边绕去。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她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啊——救命!”
突如其来的尖叫划破了漆黑的夜,带着溺水的慌乱和恐惧,在寂静的村野间格外刺耳。
三姑和顾从卿几人离河边本就不远,那声呼救像根针,猛地扎进耳朵里。
“是青青的声音!”三姑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河边跑,嘴里急得直喊:“青青!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顾从卿和几个知青也紧随其后,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着通往河边的小路。
刚跑到河岸边,就看见水里有个黑影在扑腾,头发散开漂在水面上,正是祝青青。
“哎呀!青青掉水里了!”
三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一边使劲拍着大腿,一边朝着周围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有人掉河里了!
青青!
我的傻侄女啊!
你怎么掉下去了!
快来人啊——”
她急得直跺脚,河水在夜里泛着冷光,祝青青的扑腾越来越弱,呼救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顾从卿借着岸边微弱的光线看清水里的人是祝青青时,脚步猛地顿住了,就那么站在岸边,没有丝毫要下水的意思。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白日里的种种算计还历历在目,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落水,让他心里疑窦丛生。
李广和秦书本也跟着往前冲,见顾从卿站定不动,两人对视一眼,也都停住了脚步。
他们向来信得过顾从卿的判断,他既然没动作,必然有他的考量,便只是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水里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岸上的呼喊声越来越急,这时,一个在村里待了多年的老知青见状,来不及多想,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噗通”一声跳进冰凉的河水里。
他水性还算不错,在水里摸索着抓住祝青青的胳膊,奋力往岸边游。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已经呛了不少水、浑身瘫软的祝青青拖上了岸。
她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嘴里往外吐着水,脸色白得像纸。
三姑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哭喊着:“哎呦,青青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
这黑灯瞎火的,你跑到河边来干啥呀……”
周围的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找来干毛巾递过去,有人急着要去叫村里的赤脚医生。
顾从卿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三姑紧紧抱着、还在不住咳嗽的祝青青,眼神沉了沉,没说一句话,只是拉着土豆往后退了退,显然不想掺和这摊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