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陈医生有些黄慌乱。
“我们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不是你跑前跑后?”
“谁家没钱买药,不是你自个儿掏钱给垫上?”
“你一个城里来的小姑娘,一个月才几个工资啊?你都快把自个儿的家底给掏空了啊!”
老妪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我们......我们心疼啊!!!”
......
回到那间小小的,充满了药味的诊所。
气氛,有些沉闷。
陈医生给三人倒了三杯热水,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局促。
“让你们见笑了。”
“不......”秦小雅连忙摆手,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那双藏在厚厚镜片下的眼睛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陈医生,刚才那位大娘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医生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村里大部分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人全都出去打工了,他们没什么收入来源,生了病,也舍不得花钱看。”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拖着吧?”
“所以,遇到那些实在拿不出钱的村民,您就自己掏钱给他们垫上?”
“嗯。”
“那......您从来不记账吗?”秦小雅又问。
“记那个干嘛?”陈医生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又纯粹,“他们要是有钱,早就给了。既然没给,那肯定就是真没有。”
“那......”秦小雅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些年,您自己到底给诊所,给村民们,垫了多少钱?”
“不知道,我没算过。”
陈医生那张被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
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克里斯蒂娜的心上。
她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冰冷的铂金色眼眸,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没算过?
怎么可能......没算过?
这不合理。
这不符合逻辑。
凡人,不都是自私自利的吗?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都应该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吗?
付出,就应该要求回报。
这才是这个丑恶世界的,底层法则!
可眼前这个女人......
她到底......在想什么?
“陈医生......”秦小雅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那双藏在厚厚镜片下的眼睛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与不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图什么啊?”
“图什么?”陈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乡亲们生了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拖着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病不能拖,钱可以欠。”
“在我这,随时都能赊账。”
克里斯蒂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看着陈医生,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审视。
“医生治病,病人付钱,这是交易。”
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冰冷而又生硬,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
“你的行为,破坏了交易的对等性,这不合理。”
陈医生看着这个长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白发女子,有些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在我看来,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
“不是生意。”
天职。
不是生意。
克里斯蒂娜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咳咳。”
楚渊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有些凝固的气氛。
他举起手中的单反相机,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
“陈医生,我们这个自媒体频道,主要是想记录一些真实的人和事。”
“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们参观一下您的诊所,也让我们......了解一下您的工作环境?”
陈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又小又破。”
“但既然你们想看,那就跟我来吧。”
她站起身,领着三人,走进了诊所的内间。
与外面那破败的村落景象截然不同。
诊所虽小,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药柜里的药品,按照类别,摆放得整整齐齐,上面还贴着手写的标签。
诊断床上的白色床单,虽然洗得有些发黄,但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就连窗台上的那盆小小的绿植,也被打理得生机勃勃。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主人那份认真与严谨。
克里斯蒂娜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她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和她想象中的“凡人居所”,完全不一样。
没有污秽,没有杂乱。
只有一种......朴素的,干净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边是药房,那边是诊断室。”陈医生一边介绍,一边领着他们,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来到了诊所的后院。
后院很小,用篱笆围着,角落里种着几畦青菜。
院子的中央,摆着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白色的波轮洗衣机。
洗衣机虽然旧,但机身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旁边还晾着几件刚刚洗过的,白色的医生制服。
“这里平时就是我洗衣服和休息的地方。”陈医生指了指那台洗衣机,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怀念的笑容。
“这台洗衣机,是我妈的,她用了好几年了,前阵子我刚从家里搬过来。”
“还有那边的冰箱,也是。村民们也能用。”
秦小雅看着那台干净的洗衣机,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那......陈医生,您把洗衣机搬过来了,您妈妈用什么啊?”
问完,她就后悔了。
她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冒失。
然而。
陈医生的回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彻底愣住了。
“家里面......”
陈医生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
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没有了。”
“我妈没在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