応国边境的风雪,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雪狼骑的弯刀就是死神的镰刀,在戚福标注的“目标”寨子上空反复挥舞,收割着生命与秩序。火光与浓烟是这场清洗最刺眼的注脚,哭嚎与绝望的奔逃则是这片土地最凄厉的哀歌。
然而,这并非一场无差别的屠戮狂欢。戚福伫立在走寨高处,目光穿透风雪,仿佛能“看”到那一片片被血火笼罩的寨子。他与老豁牙子的密谋核心,便是大乱!
唯有彻底的混乱与恐惧,才能打碎边境线上那些盘根错节、阳奉阴违、随时可能反噬的旧势力!
唯有经历这场铁与血的洗礼,才能逼迫剩下的寨子在未来的风暴中做出选择——是依附走寨这堵新崛起的墙,还是成为被清扫的障碍!他要在敌人背后落刀之前,先一步将那些可能成为刀柄的隐患,彻底碾碎!
“乱,才能大治。”戚福心中低语,眼神冰冷如铁。雪狼骑在前方制造着毁灭与恐慌,而他,则在后方编织着新的秩序之网。
“王天!”戚福唤来另一位心腹干将。
“少爷!”王天躬身听令。
“雪狼骑犁过的地方,必有漏网之鱼。”戚福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带人,去收拢那些逃出来的。记住,是收拢,不是剿杀。”
王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少爷是要……”
“挑!”戚福打断他,言简意赅,“精壮的汉子,有手艺的匠人,懂草药的女人……有用的,带回走寨外围安置。没用的……”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给他们指条去応国腹地或者小象国的路,是死是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走寨,不养闲人。”
“是!”王天领命而去。
他知道,这些被雪狼骑吓破了胆、如同惊弓之鸟的流民,在亲眼见识了走寨的恐怖后,对走寨的忌惮已深入骨髓。
当他们拖家带口,在冰天雪地里寻找一线生机时,走寨那高耸的寨墙和充足的存粮,反而会成为他们绝望中唯一的、带着恐惧的“希望”。这种复杂的心理,正是戚福想要的。
看着寨内堆积如山的缴获物资——成袋的栗米、风干的肉条、成捆的皮货……戚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些,都是未来立足的资本。
“小金子!”戚福唤来一个机灵的少年,这孩子腿脚快,心思也活络。
“少爷!”小金子眼睛亮晶晶的。
“跑一趟老地方,”戚福指了指堆得最高的几袋栗米和精选的皮货,“把这些,给豁牙爷送去。你熟门熟路,也算个熟脸。”
“好嘞!少爷放心!”小金子咧嘴一笑,麻利地招呼人手装车套马。这是少爷对雪狼骑“辛苦费”的表示,也是维系与老豁牙子那条隐秘纽带的重要一环。
安排完这些,戚福转身走向安置伤员的区域。空气中药味浓郁。
兹马所在的偏室依旧温暖,火炕烧得正旺。兹马依旧在昏睡,但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死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妇人正用温热的布巾小心擦拭他额头的虚汗,戚福在炕边站了片刻,仔细端详着兹马。
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许,但距离真正清醒,显然还需要时间。戚福没有打扰,只是对守候的妇人微微颔首,示意继续精心照料。
隔壁屋楼里,气氛则更为凝重。刀路躺在厚厚的被褥中,断指处裹着厚厚的、浸透药膏的白麻布,脸色依旧蜡黄,嘴唇干裂。
虽然血止住了,但低烧缠上跗骨之蛆,始终未退。他时而陷入昏睡,时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老刘郎中守在旁边,眉头紧锁,不时探探他的额头,翻看他的眼皮。
刀楼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弟弟,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刀路那只完好的手,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戚福进来时,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戚福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刀路的情况,又看向老刘郎中。郎中无声地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情况依旧凶险,熬过今晚是关键。
戚福的目光落在刀楼那紧绷如弓弦的脊背上,心中微叹。他没有给刀楼安排任何任务,此刻,让这个铁汉守在弟弟身边,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慰藉。
“刀楼,”戚福的声音低沉,“刀路命硬,没人能把他的命收走,你……也保重。”
刀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戚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这弥漫着生死挣扎气息的房间。
最后,他走向寨子深处一处偏僻、由坚固石屋改造的囚室。
门口守卫肃立。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不同于药味的、带着一丝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点着火油火把,光线昏暗。那个被关押的、身份不明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凳上。
她面前的小木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上面放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清水。
身上那件原本沾满污渍的素色布衣,此刻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虽然破旧,却显得异常整洁。头发也梳理过,用一根木簪简单地绾在脑后。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戚福的目光与她平静无波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没有预想中的哭诉、辩解,也没有卑微的乞怜。
眼神清澈而深邃,像是古井深潭,映着跳动的灯火,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与……坦然。
戚福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女人也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囚禁的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暂时在此栖身的过客。
“收拾得倒干净。”戚福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女人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回应,依旧沉默。
戚福的目光扫过干净的地面、整洁的桌面,最后落回女人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这个女人,一团迷雾。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她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从何而来?每一个疑问都像一根刺,扎在戚福心头。
他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
转身,离开了囚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那一片异样的平静隔绝在内。
门外,风雪依旧。
戚福站在石阶上,望着走寨内忙碌的景象和远处风雪弥漫的山峦。
雪狼骑的屠戮在继续,流民在收拢,物资在流转,伤员在挣扎,谜团在囚禁……一切都在他冷酷而精密的棋局中推进。
兹马未醒带来的情报空白,刀路的生死未卜,以及囚室中那个女人深不可测的平静,都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预示着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边境风暴,远未到平息之时。
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
戚福的眼神,在风雪中愈发深邃。
小金子在风雪中挥手招呼戚福,戚福点点头,驮队动身,送去的栗米一类足够老豁牙子跟那帮人吃上个把月。
老豁牙子也在等候着戚福的消息,自从戚福带人离开之后,没人回去报信儿,他心里会不担心嘛?
担心,也不担心。
担心他的雪狼骑就此湮灭,毕竟这些可是他的底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替代。
不担心的缘故正是他对戚福的了解,虽说福寨已毁,他是知道内情的,只是有些东西......
雪狼探子躬身凑近,喊了声。
“爷,有驮队靠近,看走势,怕是来我们这里的。”
老豁牙子愣了一秒,嘴角笑了起来。
“去迎一迎,今儿怕是要吃个肚圆,招呼崽子们,是时候动动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