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轻轻摇了摇头。
“娘娘不必再瞒了。”他看着她难得失态的模样,唇角竟扯出一抹极淡、痛苦的弧度。
“微臣在宫中服侍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脉。微臣查了许久,证据确凿。
您一直瞒着我和樱儿,是怕我们难过,更怕我冲动行事,枉送了性命,对么?”
沈清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辩解在宋清辞那带了几分委屈失望与万分痛苦的眼神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颓然坐回了榻上。
自穿越至此,沈清婉自认为所做一切皆事出有因问心无愧,唯有宋瑶这一件事,她的的确确对不起一直帮扶她的宋清辞。
虽说宋瑶不是她所害,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更何况那会儿正是她与宁煜对局的关键时刻,容不得一丝意外。她除了怕宋清辞难过,也确实存了私心才把宋瑶的死讯压了下来。
她一瞬间声音有些沙哑:
“是……哀家的确瞒了你。可是清辞哥哥……我……我真的是觉得,事已发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我已经给那孩子报了仇,把那姓付的道士也剜了心,还有……还有宁煜……”
宋清辞摆了摆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微臣明白。”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释然。
“娘娘的庇护之恩,微臣铭记于心。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微臣才等到了今日,如今,先皇驾崩,您成了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再无人能威胁到您。微臣……也就放心了。”
“所以你还是要走?”沈清婉的声音带了急切:
“清辞哥哥,我,我真的不是有心要瞒你,只是,瑶儿的死大家都很难过,说出来,再没有一丝希望,还不如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期待。你信我,我真的是那样想的!我……我如今是太后了,我可以补偿你,补偿樱儿,我会给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娘娘。”宋清辞又一次的打断了她,目光沉静如水。
“微臣当年答应过您,护您周全,此言,微臣未曾违背。如今,事情已经了了。”
他顿了顿,似最后一眼般仔细瞧了瞧沈清婉的眉眼:
“而微臣的妻子和孩儿,已经等我等的太久了。”
这句话像最后的稻草,压垮了沈清婉强撑的镇定。
她眼圈瞬间红了,泪水从她依旧美艳绝伦的脸庞滑落。
她明白宋清辞今夜不是负气,不是埋怨,而是真正心死之后的拒绝。
他感念她的庇护,在意从前青梅竹马的情分,所以隐忍至今。
如今枷锁已去,他要回去陪伴他一直支持他,隐忍等待的妻子,和受到牵连,枉死的孩子了。更何况,他家中还有其他的孩子等着他那缺席已久的父爱。
任何荣华富贵,都无法填补那些缺失。
当初沈清婉与他的发妻冯樱儿一同有孕,宋清辞却留在宫里一直照料着她。
这份恩情,让她无法再出言阻拦他的离去。
宋清辞将奏折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后退三步,撩起官袍,对着沈清婉,郑重的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微臣宋清辞,拜别太后娘。
愿娘娘……长乐无极,福寿安康。”
他起身,不再看泪流满面的沈清婉一眼,转身,走出了寿康宫。
沈清婉闭眼。
他从进门,再没有一声婉妹妹。只称太后娘娘。
沈清婉知道,她曾经的清辞哥哥,终究与她渐行渐远。
目送着宋清辞决绝离去的背影,沈清婉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也好,也好……”
沈清婉喃喃自语,反正,她也终究不是启祥这里的人,一个不知能何时回家的孤魂野鬼罢了,何苦因果里牵连那么多人……
宁川走了,池浅走了,如今,宋清辞也走了。
与她相关的,如今只余下池萱和林芷若二人。
沈清婉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与林芷若派出去打探回家秘法的探子,多年来一直一无所获,前阵子终于传回消息说有了消息,只是还不确切。
她与林芷若失望了太多次,虽不似当年一直抱着希望,却也有一丝期盼着。
如今事情都了了,人也走尽了,或许,老天这次会同意她回去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沈清婉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
鎏金铜炉里燃着宁神的安息香,青烟丝丝缕缕缠上梁柱上悬着的帷幔。
沈清婉坐在上首,指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玉如意。
目光扫过阶下按着位份排列的妃嫔们,鬓边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轻微的颔首晃了晃。
这些女人,如今脸上早已没了悲色,宁煜的死亡带给她们的,只有对自己命运未知的惶恐,并无一人真心为他难过。
这对于负心薄幸的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因果报应。
“都起来吧。”
沈清婉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沉稳。
“先帝薨逝,大家都悲痛,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如今新帝登基,一切皆已安稳。
哀家顾念着你们伺候先帝一场,决意晋一晋你们的位份。
就都按着各自原来的品阶各晋一级吧。”
众人听到,皆是心中一喜,纷纷起身谢恩。
沈清婉目光扫过这些人,并未立即叫她们起身,而是说道:
“你们大部分人年纪还轻,哀家也知道,家里送你们进来的目的,只是先帝早逝,终究误了你们一生。
先帝在时,便不喜欢后宫争斗,哀家亦是如此。
如今哀家晋你们位份,一是替先帝略做补偿,再者,也是盼着你们能安分守己。
好好在宫里度过余生,而不是拿着位份去争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顿了顿,玉如意轻轻敲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寿康宫的门,随时为你们开着,若是受了委屈,亦或是有解不开的心结,都可来寻哀家,哀家自会为你们排解,可若是有人敢私下与前朝勾结着,还惦记着进宫时候的那些美梦,扰了新帝理政的心思,哀家这里,断断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