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叔脸色变了变,刚要开口,就见福伯从门外进来,手里举着个眼熟的铜钥匙:“二少爷,钥匙!我找着了!”
唐家渊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接,唐三叔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什么钥匙?老爷子的东西,得族里一起清点,哪能私相授受?”
话音未落,灵堂里的烛火突然被一阵风卷灭了两支,陆锦歌猛地伸手去护剩下的烛火,指尖碰到滚烫的烛台,烫出个红印也没知觉,只是望着陆锦棠和杨明汐,眼神里满是恳求。
陆锦棠还来不及说话,唐三叔扫了眼陆锦棠,语气里带了点警告,“陆爷,唐家的家事,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好。”
“外人?”陆锦棠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冷得像冰,“你家老爷子是我亲家爹,你家夫人是我三姐,这灵堂里的事,我怎么就成了外人?”
他看向唐家渊,“你刚才说,账房钥匙被拿走了?”
唐家渊点头,心里一阵发酸——他不是没试过反抗,昨天想派自己的小厮去给陆锦棠送信,结果小厮刚出府门就被唐三叔的人拦下,回来时鼻青脸肿,说“再敢多事,就把你打发去乡下”。
今早想给灵位换盏新的白瓷灯,张妈却捧着个缺口的粗瓷碗过来,说“族里只剩这个了”。他攥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唐老爷子去年给他的,说“家渊稳当,以后唐家要靠你”),心里又急又愧:祖父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可我连给祖父换支好烛、擦净灵位的灰都做不到,我算什么二少爷?
“十三爷!”福伯把黄铜钥匙递到陆锦棠眼前,“暗格钥匙找到了!在老夫人陪嫁的樟木箱底,用红布包着的!”
唐三叔的眼睛猛地亮了,刚要开口,就被陆锦歌的咳嗽声打断。陆锦歌扶着蒲团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方帕子,眼神却比刚才亮了些:“三叔,既然钥匙找到了,不如现在就去书房开暗格?爹的账册里要是没鬼,您又何必拦着?”
唐松烨也慢慢抬起头,手里紧紧捏着那把檀香扇,声音虽然哑,却带着点坚定:“我也去。爹的账册,我得看看。”
唐三叔的佛珠停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风从门外吹进来,卷着桃花瓣落在灵位前,烛火猛地晃了晃,差点灭了。
陆锦棠伸手扶住杨明汐的肩,目光扫过灵堂里的人——陆锦歌的倔强,唐松烨的愧疚,唐家渊的憋屈,还有唐三叔眼底的慌乱,都落在他眼里。
他知道,这暗格一打开,唐家藏在温情下的龌龊,就再也藏不住了。
“那就走吧。”陆锦棠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去书房,给老爷子一个交代。”
唐松烨这时忽然喃喃开口:“我爹的参茶……那天我端进去时,罐底就有黑渣子,我以为是沉底的参末……”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砸进水里。
唐家渊猛地回头看他,唐三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杨明汐攥紧了手里的纸团,抬头看向陆锦棠,眼底的柔和早已换成冷意:“看来,今天得好好跟唐家的‘族人’,算算账了。”
陆锦棠点头,伸手将她护在身侧,目光扫过灵堂里各怀心思的人,声音掷地有声:“先把灵堂的烛点上——唐老爷子的在天之灵,还看着呢。”
一行人往书房去时,廊下的风好像都突然变沉了。
通往书房去的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人心慌。廊下的桃花雨不知何时变了性子,不再是细碎的飘洒,反倒裹着股湿冷的风,斜斜打在人脸上,凉得刺骨。
家奴们躲在朱红柱子后,半露的脸绷得发白,手指绞着衣角,连窃窃私语都压成了气音——方才灵堂里的对峙像把钝刀,割开了唐府表面的平静,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谁都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被卷进去的人。
仆妇们躲在柱子后探头,眼神里藏着怯意,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唐三叔走在最后,手心里全是汗,佛珠转得飞快,几次想落后半步,都被唐家渊回头的眼神逼得只能跟上——方才灵堂里的对峙像把刀,终于划破了他脸上“族老”的假面,露出底下的慌乱。
唐景渊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憋屈,反倒像淬了冰,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审视——他终于醒过神,三叔拦着查账、换书房锁,从来不是“为了族里”,而是怕什么东西被找出来。
书房门就立在回廊尽头,铜锁泛着青黑的锈色,却不是唐老爷子生前用了二十年的那把。
“是三天前换的。”唐景渊伸手摸了摸锁孔,指腹沾了点新磨的铜屑,蹭在指尖发涩,“那天我撞见张妈跟着锁匠过来,问三叔为什么换锁,他说‘旧锁松了,怕丢东西’,我要再问,他就拿‘长辈做事轮不到小辈置喙’堵我。”
陆锦歌没说话,只将那枚黄铜钥匙插进锁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转了两下才听见“咔嗒”一声轻响——那是老爷子当年亲手给暗格装的锁,钥匙齿纹磨得光滑,如今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推开门时,一股混着墨香和霉味的风涌出来。
书桌上的端砚裂着道细纹,是去年老爷子跟二老爷争漕运生意时砸的,墨锭还卡在砚台里,早干成了硬块。
墙上挂着的《漕运图》卷了边,边角被虫蛀出小洞,显然这几天没人敢进来打理。
陆锦棠走到书桌旁,手指敲了敲桌面下沿——福伯说过,暗格在书桌左侧的夹层里,是老爷子年轻时为了藏漕运密信凿的。
陆锦歌蹲下身,将钥匙对准夹层的暗锁。
钥匙插进去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唐老爷子常把她抱在膝头,指着这张书桌说“歌歌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就来这里找东西,能护着你”。
那时她只当是玩笑,后来长大了,唐老爷子上门提亲,被他婉拒了,后来出了那事,唐老爷子又上门提亲,告诉她,“歌歌放心吧,在我们家,没有人能欺负了你,我一直给你留着后路呢。”
如今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锁,才懂老爷子早留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