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细雨,孟安披着蓑衣站在礁石上,远处盐场灶火在雨幕中明灭不定。

"殿下,查清楚了。"

盗趾从阴影中钻出,压低声音道:"田氏在即墨的盐,每月初五都会去城南私宅,带着大量未登记的'灶底盐'。"

孟安皱了皱眉。

灶底盐,这成分太杂了。

但是随即笑起来。

即便是灶底盐都要藏起来,可见贩盐的利润该有多大?

轻笑了一声:"全部是底灶盐?"

他转头看向盗趾和五奇,“你们说这几笔买卖干不干?”

山羊左点了点头,回应道:"干!怎么不干?"

山羊左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殿下您不知道,这灶底盐虽杂,但胜在量大便宜。咱们转手卖给内陆缺盐的郡县,掺些好盐进去,照样能翻三倍利!"

“而且这几日的雨,已经叫盐价涨了三成。”

盗趾却皱了皱眉,低声道:"殿下,田氏敢私藏这么多盐,背后必有官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贸然插手,恐怕……"

因为按照孟安的想法,他既不想用樊於期的水师大军,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仅仅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只怕田氏未必卖面子。

孟安自然知道盗趾的想法。

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盐场闪烁的灶火,淡淡道:"官府么?呵,这些齐地的盐官,有几个不是田氏的门客?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水,任由它们在掌心汇聚,又缓缓流下。

"但正因如此,才更要走这一套。"

"殿下是想……"

山羊左眼中精光一闪。

孟安嘴角微扬,"假如说,田氏垄断齐盐多年,盐价居高不下,百姓怨声载道。我们若能将这批私盐截下,低价散给百姓,你们决定会怎么样?"

盗趾呵呵一笑道:"这…只怕田氏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得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孟安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水猴子,

"小家伙,你舅舅那边,可有把握?"

水猴子搓了搓鼻子,嘿嘿一笑:"殿下放心,我舅说了,盐场里那些灶户,早就受够了田氏的盘剥。只要咱们肯出钱,他们愿意‘丢’几车盐!"

孟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好,那就这么办。"

"三娘,去联络墨家弟子,准备几辆空车,明日丑时在城南十里坡接应。"

"盗趾,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盯紧田氏盐官的动向,务必摸清他们的运盐路线。"

"至于水猴子……"*孟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告诉你舅舅,事成之后,他的盐灶,我保了。"

众人领命而去,唯有纪信仍站在孟安身后,沉声道:"殿下,田氏在齐地根深蒂固,若他们发现盐被截,恐怕会狗急跳墙。"

孟安望着远处渐大的雨势,淡淡道:"那就让他们跳。"

"跳得越高,摔得越狠。"

说着,孟安看向杨邈。

“杨先生,你除了能给自己易容,给别人易容如何?”

杨邈抚了抚长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殿下是要老夫给谁改头换面?"

孟安唇角微勾,目光投向远处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盐场:"给我…也给田氏的盐官也备一副新面孔。"

纪信闻言眉头一皱:"殿下是想……"

"既然要让他们吃哑巴亏,那就得让他们连苦主都找不到。"

孟安指尖轻敲腰间玉佩,"杨先生,明日盐车被劫后,我要那位盐官‘失踪’半日,再出现时——"

“到时候,你给我…”

杨邈会意,从袖中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老夫可以让殿下变成任何模样,甚至……"

“只是殿下,你亲自去冒险,是不是有些…”

孟安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三娘和纪信他们吗?”

暴雨如注,三辆蒙着油布的盐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一名身穿官服的盐官坐在头车中,正掂量着怀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忽听车外传来一声唿哨。

这时

"什么人——"

士兵的喝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盐官刚掀开车帘,一柄短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盗趾蒙着面,故意压粗嗓音:"狗官,收了田氏的钱,干丧尽天良的事情!这批盐我们‘海蛟帮’收了!"

海蛟帮?什么玩意。

"放肆!你们可知……呜!"

盐官话未说完,后颈突然挨了一记手刀。

当盐官再度醒来时,已躺在即墨城外的乱葬岗。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官服被扒去,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在前面站在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摸向自己的脸:"这...这不可能!"

盐官失声尖叫,声音在空荡的乱葬岗上回荡。

杨邈的人皮面具此时已经完美的贴在了孟安的脸上。

盐官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在泥泞中发现了一面破碎的铜镜。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布满刀疤的凶恶面孔。

"不...这不可能..."

就在他惊恐万状时,怀中突然掉出一封盖着田氏印鉴的密信。

信上赫然写着:"私盐三车,已转交琅琊郡郡守,酬金三千。"

"完了..."

盐官面如死灰。这封信若是真的,就是通敌的铁证;若是假的...他也百口莫辩。

"殿下真要亲自去田氏别院?"

身后的纪信握紧剑柄,看着地上的盐官,声音里透着担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活动着新面孔上的肌肉,"田儋老奸巨猾,只有我亲自去,才能看出破绽。"

三娘将一套华贵的锦袍递过来:"这是按齐地的样式赶制的,已经打探清楚,今日申时田儋会在别院会见重要客人。"

孟安微微点头,看着盐官道:“你叫什么名字?”

盐官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小人田禄,是田氏远支..."

孟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继续道:"田禄?田儋和你可熟?"

“不…不熟啊…”

田禄瞳孔骤然收缩:"几位大爷,我还有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