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京是谢昀借着送贡品的名义,他早就把谢家家主之位交给了谢子期,且已经和谢家交恶,但这些消息也只有江南知晓,京城未必清楚。
所以他和沈玉阙先一步乘船入京,漕帮带着贡品的船队在后面出发,正好可以混淆视听。
在由扬州运河入蔡河的时候,沈玉阙还带谢昀去了当初爹娘沉船的地方。
不过入秋后淮阳雨水丰沛,河床上涨,水面浑浊,水底沉船已经一点迹象也难发现,但沈玉阙却记得那准确的位置。
“二哥哥下水看过,说是尾舱有被凿破的痕迹,具体什么样子,是怎么凿穿的,还要把沉船打捞上来再看。”
谢昀和她并肩站于船头,脸色不太好:“等阔船建好就能打捞了。”
“嗯,我临走前叮嘱过唐大哥,如果我这次不能安全回去,他也不必找我,在薛家修好阔船之后尽快打捞沉船,查清我爹娘之死的真相,也不枉费我进京一趟……”
谢昀叹了口气,抬手将她面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我不是说过了吗,有我在,问题不大。”
“我当然知道啦,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沈玉阙看他嘴唇泛白,不免有些担心:“要不然咱们换陆路吧,这几天赶路太急,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换陆路会拖慢脚程,没事,我能克服。”
男人说着脚下不稳,身形微晃,沈玉阙连忙将人抱紧在怀,以求稳住他的身形。
财神爷顺势将半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体虚身弱的叫唤了两声。
“头晕……”
“那你靠我身上,没事,我站的可稳了!”
“好……大小姐受累了。”
“别这么说,你还为我受罪了呢……”
看自家主子用那副病娇的样子堂而皇之的占沈大小姐的便宜,吟风、颂月都觉得没眼看,虽然以前他们就知道主子心眼儿多,但谁能想到他在女人面前的心眼比做生意还要多啊!
还有沈大小姐,您再这么惯下去信不信主子马上就能生活不能自理了啊!
不过好在谢昀尚未表现出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一面他们就到京城了,不过一路的昼夜兼程确实也把他这个容易晕船的人折腾的够呛,到京城的第一天,他先是在陆地上的客栈里睡了一天才恢复了几分元气。
他在客栈睡觉的时候沈玉阙也没闲着,吟风陪着她在京城人群密集的地方转了一圈,什么酒楼茶肆,市井勾栏,甚至还斥巨资去京城有名的戏园子看了场戏。
去人多的地方听本地人闲话要闻是她这个外地人最快了解当地的一种方式,这一圈转下来她也挺有收获的。
那些她认为天大的事情,困扰着她,困扰着沙城,困扰着江南的许多事情,在京城甚至都未曾有半点水花,也根本无人在意。
他们会聊达官显贵的家中秘辛,也会聊朝中权贵的权势更迭,更会对那些和皇室相关的丑闻津津乐道。
比如沈玉阙就听到了一则关于齐王的丑闻,比如齐王并非天生神童,自幼聪慧,而是其母在他身边养了数位才子大儒,从齐王启蒙开始就为他代笔作文,这才让皇上处处偏爱此子。
沈玉阙觉得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自己幼时偷懒不读书,借唐辞的口写文章,爹娘就一眼识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查验他功课的岂止皇上一人。
回到客栈见到刚起身的谢昀,她兴致勃勃说了今日见闻,并问谢昀:“咱们是直接去大理寺告御状还是去找宋御史?我连宋御史的宅邸在哪都打听到了,就是不知他在不在家。”
谢昀接过颂月递来的茶盏在手上把玩了一圈:“我们去找太子。”
沈玉阙微惊,没说话。
太子和齐王不对付,说不定会帮他们,可她该如何让太子相信?万一太子和齐王兄友弟恭,并不相信自己的话该怎么办?
亦或者,他想维持皇家颜面,就算知道齐王有问题也不肯查下去怎么办。
在进京之前,她想过无数可能,想过自己还没告状就先被齐王的朋党针对,想过她会被冠以和爹娘一样的罪名锒铛入狱。
甚至想过齐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杀了,让她闭嘴。
但现在又有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让她闭嘴。
“怎么,怕了?”
沈玉阙咽了口口水,摇头,看向谢昀:“我不怕,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要相信我是生意人,”谢昀淡笑,气色稍微恢复的他,连看人的眼神都开始变的清润:“生意人只做有利可图的事情,我带你去见太子,也有我的好处。”
沈玉阙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只要自己和沈家的事情不会连累谢昀就行。
等这件事过去,爹娘之死水落石出,她再想办法好好谢谢这位财神爷吧!
第二日早朝过后谢昀就给太子府递了帖子,没有直说拜访,说的是江南谢昀要给太子呈送‘南诏四宝’。
南诏地处闽州,只和江南谢家做生意,虽然‘南诏四宝’常见,但最顶级的昭通天麻、文山三七、怒江虫草、大叶普洱也就只有谢家能够得到。
谢昀和太子虽有过几次交集,从未单独给太子送过贡礼,因为一旦送了,就表明了谢家的态度和倾向,掺和储君之争其实是件危险的事情。
但今天,他为了让沈玉阙能够见到太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太子下朝归府,更衣过后便面见了二人。
为了这次见太子,沈玉阙特意在京中的成衣铺子里给自己买了一身妥当的裙裳。
衣着绯色缎,裙配烟霞紫,挽半臂披帛,簪戴金笄珠钗。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花心思打扮自己了,柳黛给她梳头的时候甚至都有些生疏。
但她觉得既然要见太子,在装扮上得体也是最起码的礼貌,更何况,她也想让太子重视一下自己,知她不是犄角旮旯出来的姑娘,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打发的人。
谢昀看到她这身装扮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什么,他低声而笑。
沈玉阙一路都在问他笑什么,但直到见到太子,他都不肯为她解惑。
太子和谢昀描述的差不多,三十岁上下,眉目周正,仪表堂堂,很有威严,也很客气,上来就跟他们寒暄,并谢了谢昀在疫病期间为江南做的事情,还说他已经向皇上请命,将来要嘉奖江南票号商会。
沈玉阙背脊挺的笔直,几次想插嘴都没找到机会。
终于,太子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听闻沈家船厂改良的造船技法将造船速度提高了十倍不止?沈大小姐看似柔弱,却有千钧之力,真是本宫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