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灯光线柔和的房间里,温软的席梦思停止了摇动。
王雪艳紧闭双眼,脸上红扑扑的,嘴唇轻咬,额头还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江春生看着王雪艳那痛苦的表情,心疼的不禁 打起了退堂鼓。可王雪燕却紧紧地抱住他,指甲在他背上划出几道红红的印子,双臂也没有丝毫放松。
她可不像江春生想的那样害羞又被动,而是要把所有没说出口的爱和痛,都通过身体的反应传递给他……
在这激情的时刻,江春生恍惚听见王雪燕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但这一刻的因受到感官因素的影响,这三个字像一滴水融入了沸腾的大海,消失无踪。
事后,江春生搂着汗湿的王雪燕,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背脊。
洁白床单上的一抹鲜红,如绽放的梅花,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一夜,王雪燕像变了个人,一反常态地大胆与热情,让江春生感到陌生却又被深深吸引。她一次次主动索取,仿佛要把一生的爱都在这一晚耗尽,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才精疲力尽地相拥而眠。
王雪燕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而江春生则在睡梦中仍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江春生半梦半醒间,感觉怀里的身体轻轻挪动。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却听到王雪燕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模糊地应了一声,又沉入梦乡。
当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脸上时,江春生才悠悠转醒。他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却只摸到冰凉的床单。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
"雪燕?"他坐起身,环顾四周。浴室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
床头柜上的手表显示已经九点二十。江春生披上衣服,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王雪燕的外套和手提包都不见了,只有床上一朵鲜红的梅花证明她确实来过。
他的目光落在电视柜上——一只玻璃烟灰缸压着几页信笺纸。江春生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拿起信纸,王雪燕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当看清第一行小字,他就像被一把无情的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春生,我最爱的人——对不起!请忘了我吧。”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更像一股强大的电流迅速传遍全身,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瞬间,他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让他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痛苦。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渍晕染过。他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那些模糊的字迹里,是否有遗漏的关键字,想要从中找到一丝希望,然而,他看到的只有绝望。
随着视线的模糊,江春生的手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几乎无法握住那几页薄薄的信笺纸。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似乎是不想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但很快眼泪就从眼角的两侧刷刷的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领。
江春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内容。
片刻后,他深吸了几口气,抹了抹双眼,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读。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与你告别。昨夜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夜晚,我将自己完整地交给了你,是我给自己索要的礼物,更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礼物。但愿我昨晚地任性没有吓到你,我必须用这种方式告别我们的爱情,从今往后,我会将这份情、这份爱深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直到终生。”
江春生的喉咙突然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边。他回头看向身后,床单上那朵暗红的"梅花"刺得他眼睛生疼。
“……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今天就要离开临江。春生,请不要来找我,也不要试图联系我。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找一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小妹王丽洁一直对你有意,她是个好姑娘,你也知道她非常喜欢你,我不在了,她应该会再无顾虑,我没有撮合你们的意思,是否接受她,我无权建议,你自己把握,只希望你能幸福。
请原谅我的绝情。我之所以选择悄悄离开,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当面向你说出真相:上次中秋节回家时,我妈逼我相亲,当我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后,她竟然以死相逼……”
江春生感到心里一阵剧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用力眨眼,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有几点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江春生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他仿佛看到王雪燕独自一人面对家人的逼迫,孤立无援的场景。
“我妈先是绝食三天,我以假意答应后将她强行送进医院治疗,回家后我继续抗争,她却又拿出一瓶农药胁迫我做出决定。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承载着全家的期望,在我妈和你之间,家人只给我一个选择。
亲爱的春生,对不起!在爱情的道路上,我选择了黑暗;面对家人的逼迫,我已经走投无路,无选可选的选择了我妈,放弃了你。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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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猛地站起身,任凭信纸从他手中飘落。他冲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黑暗。窗外,宾馆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
良久,稍稍平复后的江春生,回身弯腰捡起信纸,发现最后一页纸上泪痕斑驳,字迹也有些潦草和扭曲,显然王雪燕在写这封信时也泣不成声。
“昨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我把最珍贵的第一次给了最爱的人,我的身心都已经属于你。我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亲爱的春生,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了。从今往后,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请忘了我吧。 感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相信你在今后的工作和事业上,一定会取得辉煌的成就。希望你别辜负我的祝福,更不能因为我而放弃对事业的追求。
请代我向你的父母——叔叔、阿姨说声对不起!他们的喜欢和爱,我来世再报。
床头柜抽屉里有一块银色怀表,是我爷爷留下的遗物。我在表盖内侧刻了几个小字,是我前几天用钢针刻上去的,很丑,不准取笑我,送给你做纪念吧。
你曾经送给我的所有礼物,我都会永远珍藏。
再见了!春生……”
信的末尾竟然没有署名,只有几滴干涸的泪痕。
信纸从江春生指间滑落,飘到地毯上无声无息。他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在脚下崩塌。昨夜所有的甜蜜温存,原来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告别。
窗外,冬日的阳光依然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他骤然黑暗的世界。
江春生颤抖着手拉开床头柜抽屉, 一个精致的木盒映入眼帘。打开盒子,一块古朴的银色怀表静静躺在里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它,按下表盖的按钮。怀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内盖上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映入眼帘——“418-永恒的记忆-春雪”。
怀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像一颗跳动的心。
“418……”江春生喃喃自语,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王雪燕刻字时的温度。
江春生跪倒在地,怀表紧紧攥在掌心,金属的边缘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最后的哀鸣。
“为什么……为什么……”他反复呢喃着,额头抵在床沿,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床单。昨夜王雪燕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突然都有了新的含义——那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诀别前最后的狂欢。
江春生的目光落在床单上那朵暗红的"梅花"上,那是王雪燕留给他的最后印记。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房间电话,拨通了前台。
“您好,请问有什么什么需要?”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我……我想买下这个房间的床单,可以吗?”江春生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先生,您是说……您想购买我们宾馆的床单?”
“对,我就是想买下现在我睡的这张床的床单。你看多少钱 ?”江春生的手指紧紧缠绕着电话线,“求你了……”
或许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常,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请稍等,我需要请示我们经理。”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春生站在窗前,怀表在他掌心发烫。他打开表盖,秒针滴答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表盘上的时间显示10:55——他也不知道王雪燕现在去了哪里。
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
“先生!”前台小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经理同意了,但需要收取20元的费用。”
“好的,我走的时候给你们付钱。”江春生毫不犹豫的回答,尽管他知道20块钱很贵,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这样一条床单,市场价最多5块钱,但是他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
“不用!房间有20块钱押金。我们会从押金里面扣的。”
“好吧!”
江春生挂断电话,开始认真地收拾房间。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个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当他拿起王雪燕留下的信时,发现背面还有几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
“春生!昨夜你问我疼不疼,其实很疼,但比起即将离别你的痛苦,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当我成为你的女人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化作了幸福。永远爱你的雪燕。于1985年12月8日晨”
江春生将信纸按在胸口,泪水再次决堤。他想起昨夜王雪燕第一次在他身下皱眉忍耐的样子,想起她紧紧抱住他不让他退开的坚决,想起她在极乐时刻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模糊的话——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一定是“我爱你”。
他仔细的将信纸折叠好,收进自己的提包,随后他开始收拾带有“梅花”印迹的床单。
他一层层的把这条洁白的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床单折叠好,在房间抽屉里找出一个印有宾馆logo的纸袋,将折叠得整整整齐齐地床单放了进去。
他最后穿上外套,将怀表也小心地放入胸前的内口袋。
离开房间前,他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承载了他们最后一夜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王雪燕的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用过的青花瓷茶杯。
江春生站在门口,最后环视了一遍整个房间,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来到一楼服务台,江春生办理了退房手续。
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狐疑地打量着江春生红肿的眼睛和还有点凌乱的头发,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一张收据。
走出宾馆大门,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江春生站在台阶上,茫然四顾。临江县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最普通不过的市井生活图景。
但这一切对江春生来说,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他摸了摸胸口的怀表,感受着它随着心跳微微震动。418,永恒的记忆。王雪燕选择将最珍贵的第一次给他,然后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与责任。
江春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台阶。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财务室杜会计为了3分钱的误差执着的拨打了几个小时的算盘查找,那种“一分钱都不能差”的责任意识,他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有这种责任和担当。虽然王雪燕在信里让他忘了她,开启新生活,但他能做到吗?
江春生想起王雪燕信中提到的"行尸走肉",心如刀绞。他知道,以王雪燕的性格,若非被逼到绝境,绝不会放弃他们的感情。她的母亲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死相逼,这是何等的残忍?
“雪燕,我会等着你。——不管你做出了什么决定,等我查到你在省城的工作单位,我就会去找你。”江春生自言自语的说罢,坚定的转身朝宾馆的自行车存放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