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春生到松桥门工地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给治江铸造厂的叶欣彤回个电话。
他先是带着草帽,在两个鱼塘的施工断面上巡查:搬运石头、转运水泥砂子拌和砂浆、砌筑师傅依照每两个样架之间内外拉着的细细红色丝线砌筑毛石……现场的一切,都在民工们的操作下,正常有序的进行。
在巡查了一圈后,江春生跟老金请了一会假后,便骑上自行车,匆匆地奔向附近的集市。
他要去的这个集市叫水市,紧靠在龙江港河流的边上,听说解放初期还是一个水运小码头,后来有了318国道,公路交通方便了,码头就逐步不再有水运船只来了。而今,码头虽然没有了,但由于水市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以及对周边的影响力,加之它的南边紧靠318国道,交通更加快捷便利,不仅市场依然存在,而且在城东这一代非常有名,据说这里的水产品是全县城品种最多、价格最便宜的,还批零兼营。昨天中午,江春生和王万箐、老金一起吃饭的时候,王万箐就聊到了水市,还说她经常会和同家属院子的几个大姐,一起来水市买河鲜。
江春生骑车径直来到了水市。他被眼前的老街所吸引,放弃了急于打电话的打算,决定先看看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小街道。
水市长街的北端入口,有两棵靠的很近的古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夏日里,两口槐树的枝叶连在一起,一大片绿荫为人们提供了一片清凉的休憩之地。树下有不少老人坐在椅子和小板凳上乘凉聊天,还有一群孩子们在树下嬉戏玩耍,笑声在空中回荡。
江春生推着自行车,兴致勃勃的走进小街。这条宽不足五米的南北向长街,被两边撑起的简易太阳棚挤占的更加狭窄,宛如一条古老的时光隧道,仿佛将江春生带到了他在电影中才看见过的旧社会模样的集市环境。两边的低矮老房子,基本上都是木板木柱支撑的一个个门面,仿佛是岁月的见证者,默默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两边基本上都是做水产生意的,屋里屋外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产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各品种大大小小的鱼,在花花绿绿的大水盆中游动,它们的鳞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们的新鲜和活力。虾在玻璃水缸中上蹿下跳,钳子挥舞着,仿佛在向顾客们招手。螃蟹在竹篓里横行霸道,它们的外壳坚硬而光滑,透露出一种强大的生命力。还有黄鳝、泥鳅、乌龟、甲鱼……
摊主们热情地吆喝着,介绍着自己的水产品,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交响曲。顾客们在摊位前穿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水产品,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顾客仔细地观察着水产品的质量,有些则与摊主们交流着烹饪的技巧。
整个市场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喜悦的笑容。这里不仅是一个交易的场所,更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面有很多小凹槽,边、角、面都被岁月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镜,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每一块青石都承载着历史的记忆,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昔日的繁华与喧嚣。
长街的南端,有一座古老的石桥,横跨在一条清澈的小河上。石桥的栏杆已经有些斑驳,但依然坚固如初。桥下的河水缓缓流淌,倒映着两岸的老房子和蔚蓝的天空 ,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过了小桥,两边的店面,大多都是卖各种渔网、渔具还有日杂、小百货,以及民间制作的小食品、小工艺品。
小桥南端的街比较短,也就五十来米,就到了龙江港河边。
河边有一座废弃的旧码头,上面还竖立着好几个粗石柱,石柱上都有好几道凹槽,光滑无比,一看就是过去拴船的缆绳勒出来的。古老的石头台阶延伸至河水中,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辉煌。如今,这里已不再是繁忙的运输枢纽,而是成为了妇人洗衣服的好场所。
台阶上,妇人们忙碌着,她们将一桶桶衣服放在石阶上,用手轻轻揉搓着,水花四溅。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妇人们的身影,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河边还有几棵粗大的杨柳,一阵风轻轻吹过,带动了杨柳的枝叶,也吹起了妇人们的发丝。她们低声交谈着,分享着生活的琐事,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江春生看着这个废弃的旧码头,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痕迹。它虽然不再是昔日的热闹之地,但却以另一种方式展现着它的魅力,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不到在这个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独具特色和魅力的场所。
对了,雪燕不是这个星期六来吗?星期天自己没有办法陪她,可以让她到这里来玩。江春生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儿的整条街虽然也就三百多米长,但街头巷尾,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别有一番趣味,王雪燕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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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开始调头往回走。他刚才已经注意到小石桥北边的第一家小店就有公用电话。
江春生推着自行车来到这家卖烟酒食品小百货的店门口,他支好自行车,跟门口的中年男性店老板打声招呼后,拿起了电话听筒。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听筒里很快传来叶欣彤那像风铃般清脆的声音,“您好,治江铸造厂。请问您要找谁?”
“彤彤!是我,江春生。”江春生自我介绍道。
“江哥!”叶欣彤的声音里透着惊喜,“你可算回电话了,我昨天一直等你电话呢。”
江春生略带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回电话的时间比较晚,已经没有人接了。”
“哦!实在抱歉,我昨天六点钟就走了。李厂长一直也都是在车间,他现在每天很少待在办公室。经常有人要找他,都是先挂了电话,等他来了再拨回去的。”叶欣彤语速轻快的介绍道。
“哦!车间里不是有老孙了吗?他怎么还是天天蹲在车间啊?”江春生问道。
“反正销售有于总,他就只抓生产了。厂里现在天天满负荷生产,翻砂车间最忙了,责任最大,工人也最辛苦。李厂长最怕出残次品,尽管有孙副厂长在,但他还是要天天钉在那里。还说车间里的铁水味比办公室的茶水香呢。”电话那头传来叶欣彤轻柔的笑声,像一阵微风拂过听筒。
“哦!”江春生轻轻的回应。
"昨天浇铸那批新模具时,他还亲自上手调整砂型呢,弄得满身都是黑灰。"她顿了顿,语气忽然柔软下来,语速也变得缓慢而轻柔,"江哥!你还好吗?我听说你上工地了,在工地应该很辛苦吧。"
电话线两端突然安静了几秒。江春生握话筒的手微微收紧,眼前浮现出叶欣彤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以及脸上时隐时现的两个小酒窝。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不辛苦,每天看着工程一步步推进,挺有成就感的。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是李厂长交代的。"叶欣彤的声音又轻快起来,而且还隐藏做一丝热情,"李厂长让我把你的顾问工资代领了,是六七两个月的。江哥,我怎么把钱给到你的手上啊?"
江春生看着阳光下自己自行车投在青石地上的影子,皱了一下眉头,叹气道:“唉~这个李大哥,我上次就跟他说过不要再发了,怎么还这样呢?”
“江哥!我知道你看重的是友情和感情,不看重钱财。我还听说李厂长曾经送你一台彩色电视机,都被你拒绝了。——江哥,我想对你说的是……”叶欣彤顿了顿,话锋一转,心悦诚服的说道:“——你的好几次建议,给厂里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你的智慧和洞察力,让李厂长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前进的方向,他是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江哥!李厂长说:给你发的这点顾问工资,连你对厂里所作贡献的百分之一都体现不出来。他说等到年底了用奖金来做些弥补呢。”
“嘿嘿嘿!你跟他说干脆把厂都给我算了。”江春生靠在小店的柜台边,目光扫过玻璃罐里五彩缤纷的水果糖,皱着眉头戏谑般的调侃了一句。
“嘻嘻!那我可就成了你的人啦!”叶欣彤紧跟着附和。随即,她认真的接着道:“江哥!我还是想跟你说上次的那句话,给你发顾问工资,不是李厂长的个人行为。本身厂里又跟你签了聘用合同,按合同执行是双方的责任和义务,也是契约精神的良好体现。你给厂里提了这么多的好建议,都被厂里所采纳,给厂里的经营与生产,直接和间接的带来了很大的经济效益。按劳取酬、立功受奖,理所当然。”叶欣彤在一番义正言辞后停顿了一下,突然间又变成了小声嘟囔,“江哥,你别为难我好吗?我求你了!”
江春生听着叶欣彤近乎哀求的语气,心一下子就软了。
“行吧行吧,真拿你们没办法。”他无奈地笑了笑,他忽然觉得叶欣彤还真就是一块做行政、人事工作的好材料。
“那你看我怎么把钱给你方便?”叶欣彤听到江春生松口,语气又欢快起来。
“就先放在你手上吧,等我有机会来治江了再说。”江春生随意回应道。
“那——江哥,你近期会来吗?”叶欣彤刨根问底,语气中带有一丝期待。
“我至少要等到下个月底这个工程结束了才有空。”江春生如实的说道。
“这……要等这么长时间啊!”叶欣彤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紧接着,她提议道:“江哥,我这周末休息,要不我给你送过来吧。”
江春生突然想到王雪燕周六大概率会来家里,于是说道:“要不你帮我交给雪燕,她星期六应该会来我家。”
“啊?燕子姐星期六会去你家?”叶欣彤惊诧的语气传进了江春生的耳朵里。
江春生有些疑惑叶欣彤的惊诧,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叶欣彤犹豫了一下,呐呐道:“没……没有没有,只是……只是李厂长要我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江哥!我还是想当面交给你。”
叶欣彤丝毫没有隐瞒她的真实想法。
江春生听出叶欣彤的坚持,思索片刻说:“那行吧。不过,在工程结束之前,我星期天都不休息,你恐怕很难碰到我。——对了,不如这样好了!星期六你陪雪燕一起来我家玩吧。”
他突然想通过让叶欣彤亲眼看到王雪燕基本上已经成为了他家庭中一份子的现实,来帮她冲淡心中依然存在的其他思想。
“啊~~这……方便吗?”电话里传来叶欣彤意外又迟疑的口吻。
“你是雪燕的好姐妹,我又是你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乐意就行。”江春生随口道。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叶欣彤轻微的呼吸声,在江春生的耳边仿佛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