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斜睨了一眼丞商,自然不肯落了下风。
话里话外故意调侃
“太傅可能是久居庙堂,不了解这市井的小门道,倒也是正常的”
语气虽然很轻,却带着几点分寸不让。
丞商听了,脸上却没见一丝不悦,反倒是无奈一笑,拱手低声
“离将军说得不错,是我眼界浅薄了。”
他不争不辩,甚至还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让云起一愣,也无法继续这个话题。
她盯着丞商几秒,只觉得这个太傅当真是让人琢磨不明白。
明明聪明过人,却总在她面前装的糊涂。
明明看似极度理智,宛若人机般无欲无情,可却总能不经意间口出惊人
说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话…
云起扭过脸不看他,难得正色起来,语气回归正经
“太傅,我让福伯给你收拾了间屋子,可能不太符合你在朝中的排场,你别嫌弃。今日早点休息,明日我去找白山元君练功,你也一起,我们得商议下一步战术。”
丞商点头,姿态温雅,自然明白其中委婉的逐客之意。
起身行礼,声音沉稳
“好,离将军,你先忙,丞商告辞。”
他背影挺拔,悄然退出房间。
云起望着那背影,愁眉紧锁,揉了揉太阳穴,不再多想。
她朝外望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本该早早去醉仙斋练功的,一直被耽搁…
她想着快步朝外走。
结果……脚刚挪半步,外头“哒哒哒”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云起眉头一拧,又怎么了?
眼底瞬间染上几分不耐烦…
她扭头一看,是福伯走进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将军!宫里有请!”
她一愣:“女帝找我?”
说话时表情沉了沉,竟第一时间想到了前阵子她从白虎国凯旋回来时的事。
那天她满怀功勋进宫觐见,女帝却异常冷静。
没有褒奖、没有责备,甚至语气都平淡到可怕
“辛苦离将军,回去歇着吧。”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女帝的态度平静得就像深海下的暗流,压得人心口发沉。
隔了这么久不声不响,现在忽然又召见……这节奏,怎么都不像好事。
正想着,福伯却压低了声
“将军……不是陛下,是沈贵君。”
“……沈贵君?”云起愣住,脑子飞快搜索起这号人物。
沈贵君,女帝的宠夫,好像膝下一儿一女。
一个五皇子,一个承华郡主!
据说他知书达礼性子温柔,深得女帝喜欢,多年来都圣宠不断。
云起抿唇思虑,她和这位从没打过交道,突然被请入宫,这是什么操作?
福伯看她疑惑,凑近一步悄声解释道
“将军……沈贵君的五皇子几年前便对您倾心不已。只是您在春茶宴上,当众无视他的示好,让他下不来台,从此耿耿于怀……”
云起眼神一沉,有点惊讶
“而且……”福伯扫了一眼左右,又更近一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承华郡主与太女明争暗斗,沈贵君本想借五皇子与您联姻,既成就皇子之愿,也拉拢您到承华郡主阵营,壮大势力。只是一直不成现在……怕是变了心思,另有所谋。”
云起冷笑,嘴角扬起一个带刺的弧度。
呵,她当是什么?
看来离央以前日子也不好过。
树大招风,谁想用就用,谁说拉拢就能拉拢,不过被人当做棋子罢了…
如果按照福伯所说,这个沈贵君应该对她是敌非友才是。
可她想了想,轻叹
“真是好一出宫里宫外连台戏。”
云起站起身,披上外袍,眼神冷锐如刀
“无妨,既然沈贵君请,那我就走一遭,别抹了贵君的面子不是,我倒看他想干嘛”
云起又让福伯安排了马车入宫。
马蹄踏着青砖缓缓停在“凝芳殿”前。
这殿名温婉,实则是帝君尚未册封前的旧居。
如今专为沈贵君所居,一人独享整座殿宇,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云起下车,目光落在殿前玉阶,宫墙映着暖阳,似有薄雾轻缭。
她轻拂衣摆,昂首阔步踏入殿中,仿佛一柄利刃闯入锦绣之地,气场分明。
殿中香气氤氲,是沉香与白檀交织,混着一缕看不见的温柔,却也有点令人晕眩的暧昧。
沈贵君坐于上首,他约莫三十五六,年纪不大,气度却深不可测。
他生得极好看,长眉入鬓,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左唇角天生一点朱痣,为他添了几分可怜。
他身着一袭墨青织金长袍,云纹暗绣在袖,动作潇洒间隐约泛光,像水上行舟轻飘不定。
他听宫人来报,没有抬眼,只是举盏抿茶,眼神顺着水波轻轻扫向云起。
“离将军来了,快赐座。”
他语调不疾不徐,如温泉润骨,又藏着一丝说不清的试探。
“离央见过沈贵君。”
云起说着,干净利索的行礼没有扭捏。
“快快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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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君虚扶一下,大方说道
云起微一颔首,站得笔直,一如她素来的风格,干脆利落,眼里无一丝多余的情绪。
“殿中御赐的新茶,是南越贡品,将军若不嫌弃,不妨一试?”
沈贵君举盏亲斟,一双修长的手指如玉雕般光润,将茶盏递来时,连动作都带着儒雅风流。
云起接过,轻啜一口,眼皮都没动一下。
好茶归好茶,她不是来品茶的。
沈贵君却不急,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谈起茶艺、宫中花期,又扯到近日气温变幻。
言语温文,句句规矩得体,却避开了今日相见的真正目的。
云起坐着,终于有些不耐,轻轻一叩茶盏
“贵君招我入宫,想必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沈贵君看着她,眸中波光一闪,仿佛终于满意她开口,笑意微挑
“将军果然是直爽的性子,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他放下茶盏,双手相扣,手指在指节处轻敲几下,低声道
“此番召将军前来,是因陛下近日心有所虑。”
云起挑眉,“愿闻其详。”
“承华郡主的文章诗词素来都是好的,陛下总是夸,可论武功用兵……就不甚满意。”
沈贵君说到此处,顿了顿,似有无奈
“她自幼养于深宫,习文虽精,学武不力,心性娇纵。近日朝中频传战事,陛下欲借羌狼一役,磨其性子。”
“所以贵君之意?”
云起低声追问。
“所以,陛下想让承华郡主随将军一同前往羌狼族做些功勋。”
沈贵君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希望她能在军中,历练心志。”
云起脸色微变,“皇女出征,恐非良策。”
沈贵君却只是笑,眼神像秋水流转,“将军所虑,陛下并非不知。但她有心考察,也想借离将军之手,成全一场蜕变。”
“………”
云起沉默,不动声色。
羌狼族一战非同小可,本来就胜负难料,再带这么个皇宫贵女前去,不说起多大作用。
就单单保护她,就让云起头疼,心烦…
更何况此事牵扯甚广,难免暴露她身边的人。
毕竟白山元君和她请的众多援军…都身份特殊。
到时候这个贵女随军,不等同于一个眼线和定时炸弹?
一旦她利用皇女身份干涉自己的决策…更是麻烦…
云起拧眉,这件事女帝从未提起,这沈贵君如今一番话,倒像是女帝应允了的?
难道…女帝故意安排这么个人来牵制自己?
沈贵君忽然直视她,唇边仍挂着那抹淡淡的笑,
“承华郡主的性情我清楚,前线不比宫里,我怕她冲撞了将军,惹祸添乱,才冒昧请将军相见……望多加照拂。”
一句“请”字说得既低,又重,既像父亲求情,又像政客投石问路。
云起静了片刻,依旧未答应…
沈贵君自顾自说道
“作父君的,终究不放心,离将军应该都会理解…”
这话说得动情,落地有声。
可云起没动。她明白沙场的血雨腥风都不算可怕。
最怕的,就是宫中这些披着温柔皮的刀子。
她盯着沈贵君许久,忽然笑问
“陛下可是已经允了承华郡主随军前往?此战非同小可,我自己尚不可担保全身而退,郡主安危,臣更不敢断言!望陛下和贵君三思…”
沈贵君不辩,反而站起身,轻笑道
“无妨…以离将军的能力,想必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