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殊承认她性格上的致命缺陷，被姐姐一针见血的指正出来了。
姐姐晏贞性子就是那么的热情果敢，敢爱敢恨！
她的两次婚姻都是自己做主的。
就连第一次离婚这样的大事，她当年也没有听从过母亲一句意见，只一味遵从内心当下的感觉。
只是姐姐的姻缘之路不是太顺畅。
她两次都遇人不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她心仪的那种沉稳踏实呵护她的男人。
林晏殊不同。
在爱情观上，宁缺毋滥也绝不愿将就的她跟姐姐做不到相同。
“姐，我刚说的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妈妈！等处理好我和余淮的事情，以后我会找机会自己跟她说的。”
“早晚也是个知道。”晏贞说。
林晏殊抿了抿唇开口：“我这次回去原本是想找妈征询下意见的，可回去那天，看到她对余淮那副亲密慈爱的样子，我又实在是不忍心开口让她受刺激，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说！”
“不光是那个原因吧？”
晏贞似乎已经猜出来了妹妹晏殊的顾虑：
“你是想着我跟你姐夫正在闹离婚，如果让她知道余淮和外面那女人的事情，加上知道你们也在离婚的事情，双向打击下她会崩溃，一气之下就待在那云台山出家不肯再回来了是吧？”
“有点。”林晏殊坦然：
“她之前就想去云隐寺做义工不是突发异想才有的打算。”
“我不能再刺激她了。”
“你想多了！”听到林晏殊的话，晏贞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分贝：
“她去云台山，更多的是想去忏悔自身罪孽，也是为哥和那个自杀的男人诵经超度，并不是为了我们姐妹俩！”
“姐，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林晏殊觉得姐姐晏贞说话有点口无遮拦起来。
李春华毕竟是两人的母亲。
林晏殊宁愿选择相亲母亲去那儿是真心忏悔！想去诵经学佛也是为父亲和哥哥瑶瑶超度，绝不能是为了那个男人。
因为就在那个男人死后，林晏殊才决定彻底放弃心里的仇恨，释怀过往，让母亲安享晚年，自己和她和解，都都开开心心生活。
“我太了解她了。”晏贞笃定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和责怨。
“在妈的心里，我们永远没有哥林晏清那么重要！这么多年了，除了因为哥天生是男孩儿，我们是女孩的原因外，你难道真的忘了是因为什么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次……？”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林晏殊立马出声打断了姐姐：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也什么都忘了。”
“现在，我只想认真工作，努力生活，”
“姐，我们是时候逼自己放下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始终不肯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我倒是想，可有些事是你想忘能忘掉的吗？”那边，姐姐晏贞哽咽了下哭着说道：
“我们俩从小到大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心里极度缺爱，难道不是因为她那个失败的母亲造成的？”
“说我们心理不正常也好，说我们不孝顺也好，那都是她自己教育失败的产物！”
“她是犯过很大的错误，可人生是属于我们俩自己的！一个人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完全取决于自己！”
“姐，你就别纠结着妈的过去不放了！就当为了你自己，不要搭上你的后半生了好不好？”
“这样子执着憎恨，你真的不会感觉心累吗？”
那边传来了晏贞嘤嘤哭泣。
抽泣了好半晌后，晏贞才哑着嗓子低落说了个“好”字。
林晏殊温声安慰着姐姐，让姐姐放下。
可她自己心里却有种黄莲一样的苦涩感瞬间席卷全身。
晏贞刚刚有句话说到了林晏殊的心里。
时隔多年后，晏贞的话突然触发了林晏殊记忆里的那道深不可测的闸门。
关于另一个被强压在心底长达二十多年的秘密，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着林晏殊，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常常梦魇。
每次梦魇醒来，额头和后背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此刻，关于记忆里那个早已模糊了具体日期的凛凛冬夜清晰听到的对话声却在此时，清晰泛上林晏殊的心头。
那晚的场景也清晰再现：
那晚，林晏殊和姐姐晏贞半夜起来上洗手间路过母亲卧室时，姐妹俩无意中听到母亲的卧室里传来了她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声。
那声音，明显不是父亲林连生的，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姐妹俩虽然还小，一个不到七岁，一个不过九岁，但是也已经到了懂了些事情的年纪了。
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敏感的晏贞立马蹑手蹑脚立在母亲的卧室门口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偷听起来。
晏贞还招了招手让妹妹晏殊过来跟她一起听。
两个小女孩儿一致决定势必要将她们偷听到的内容和家里来了其他男人的事情告诉到时候回家的爸爸。
与此同时，卧室里一度以为姐妹俩已经睡着、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压低声音的对话不出意外的传到了门外。
那晚无意间偷听到的对话也让晏贞晏殊姐妹俩知晓了一件震碎两人三观的事情：
——哥哥林晏清并非是父亲林连生的亲生儿子。
林晏殊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立在姐姐身边的她亲耳听到母亲说出那句话带给她幼小心灵的震撼力有多大！
那震撼力堪比当年日本广岛长岐被投下几颗原子弹爆炸后产生的威力。
那个秘密在林晏殊心灵产生的振动也不亚于某天马里纳海沟海底突然剧烈振动引发的惊天海啸。
原来，从哥哥起，母亲李春华和那张鸣川之间就已经有了不正当关系。
姐妹俩对视一眼后，稚嫩的脸颊上都写满了愤怒和绝望。
自此，林晏殊和林晏贞姐妹俩多了一个隐藏在心灵海底，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当然，这个秘密，姐妹俩后来默契到从没有告诉过父亲林连生。
在晏殊和晏贞心里，父亲林连生是世上最勤奋最善良又最无奈可怜的男人。
做女儿的，即使知道了这种秘密也只能打碎牙齿吞进肚子里。
谁能忍心在尊敬的父亲心上亲自插上耻辱的一刀？
那天起，林晏殊的心里就已经不受控的种下了一颗对张鸣川仇视的曼陀罗花种子。
两个月后接踵而来的皎洁明月夜，随着沉默寡言父亲林连生猝不及防的突然归家导致家里后半夜发生了林晏殊记忆里那惨烈的“抓奸”一幕。
张鸣川那断掉的半截手指弹跳起来擦着林晏殊脸颊飞落到地上那一幕，除了让后背紧紧贴在墙壁的小林晏殊惊恐万状外，也让原本就藏匿在林晏殊心里代表仇恨的曼陀罗花种子迅速得到催生，开始肆意疯长蔓延。
那一刻，林晏殊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亲自动手，为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那种根深蒂固的仇恨一路伴随着林晏殊的童年，直接导致了她整个青春期冰冷阴郁性子，直至林晏殊后来完全成年。
过早被儿女撞破丑事，李春华颇有副“破罐子破摔”的不要脸架势，后来面对本就不怎么上心的两个女儿的成长就更加敷衍忽视了。
后来，晏贞和晏殊一个长成了性子泼辣果敢，随时都能开启自我保护的“仙人掌”，一个长成了孤独自由，坚韧不拔的“狗尾巴草”。
青春期的高中，唐泽是第一个带给林晏殊关怀温暖的男人。
林晏殊一直是同学眼里的“干冰”。
他们甚至给性子孤冷阴郁的林晏殊送去了一个外号：——冰山美人！
唐泽，一个生长在父母恩爱家庭富裕温馨家庭里的帅气男生。
阳光下温养长大的他如骄阳般明媚阳光，眉宇偏又生的清朗干净清新。
原本这样两个不同性子、不同家庭长大的男女本不该有交集的，可命运偏偏就是这么神奇！
算是惊鸿一瞥吧。
秋日的一个黄昏里，唐泽偶然经过街角图书馆无意一瞥，竟一眼就被图书馆角落阳光里穿着白色毛衣、米色长裙埋首在书香墨海里徜徉神游的林晏殊吸引了。
自此，“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让他对这句话的意境在现实眼前里有了真实复刻。
最让唐泽惊喜的是，后来他跟那女孩儿成了同班同学。
青春期的感情最是青涩矜持，又弥足珍贵、纯洁。
唐泽会在林晏殊胃病复发时直接背着她去看医生，楼上楼下的陪着检查买药，会亲自送林晏殊到寝室，给林晏殊买来营养可口的饭菜，会细心到给林晏殊备姜汁红糖水和暖宝宝。
不过，唐泽的性子也不全是温暖谦和的，他的身上也有勇敢又霸气侧漏的另一面。
他会在王云飞死缠烂打纠缠林晏殊时主动出手帮林晏殊解围，会不加掩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明确表达出来自己对林晏殊的倾慕好感。
大二那年同学聚会后遭遇酒鬼骚扰，在林晏殊最孤独脆弱无助的时候，还是隐在暗处默默护送了一路的唐泽站出来勇敢的保护了林晏殊。
那时，情窦初开的林晏殊就像一个沉溺在深渊里挣扎太久，久不曾见到阳光的人。
暖男唐泽的适时出现，成了她黑暗世界里唯一能拯救她，温暖她，带她走出黑暗阴郁的那道耀眼亮光。
正是那一天，倾心已久的唐泽突然就忍不住将心里对林晏殊隐藏几年的爱慕倾诉表白了。
也因为那样，懵懂青涩的林晏殊第一次选择了直面自己的内心，默认了占据她整个青春期生活的唐泽和那段温暖放松的恋情。
有时，表面的不动声色并不代表内心一直无动于衷。
所以姐姐刚刚突然提起的这句话让林晏殊的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了母亲被杨秀华和秋香打伤到没几天她喝了农药住进医院后的第三天。
那天黄昏，林晏殊照例从医院里探望母亲回来。
开车经过村口熟悉的公路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坐着轮椅的张鸣川。
确切的说，是一脸黯然神伤望着远处江面怔怔发呆的张鸣川。
四下无人。
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动不动就跑去崖边看江水的残废心里在想什么！
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犯了一辈子风流债，处处招惹桃花，引发乡里男女众怒的瘫痪老男人！
即使他去那儿崖边寻死，也是罪有应得！
死了活该！
表情呆滞的张鸣川，单看那道瘦骨嶙峋的背影就已经颓丧到像个没有了任何求生意志的活死人。
那段时间，先有父亲、哥哥和瑶瑶去世带来的打击，接着林晏殊在医院走廊里又见到了张鸣川病房探视母亲的一幕，紧接着母亲被张鸣川老婆杨秀华和他儿媳秋香联合起来按在自家老宅院外的空地上暴打成重伤。
后来母亲李春华遭受侮辱后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又住进了医院……等等。
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都让见到张鸣川的林晏殊深受刺激。
不同于上次回来路边遇见，只是心里短暂动了“想一脚刹车送张鸣川命归西天”的冲动想法。
那一次，理智归位的林晏殊后来也只是冷冷扫了眼张鸣川就将车开走了。
可这一次，看着车窗外那个残废瘫痪了的“始作俑者”，林晏殊心里的仇恨因子就像火山一样的蓦地就从心底真正爆发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林晏殊头脑异常的清醒冷静。
她不打算遥遥无期的忍耐下去了。
望着张鸣川坐在轮椅上的落寞背影，林晏殊那双小鹿一样清澈美丽的眸子里都是熊熊燃烧的仇恨火焰。
车子就要擦身而过时，林晏殊突然就将车子熄火靠边停下了。
走下车，她款款走过去，也立在那块儿幼时常去的崖石上方。
听到身后车子关门的动静后，张鸣川再度转身看了过来。
目光对视里，林晏殊淡淡扫了眼面前的憔悴不堪的张鸣川。
昔日记忆里人前外表总是一副光鲜亮丽形象示人，脸上随时挂着爽朗笑意的精神男人已经全然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头发蓬乱，身上黑色呢子外套看起来皱皱巴巴巴，额头上抬头纹很深的，深陷眼窝里藏着一双灰扑扑黯淡无光眼睛的落魄老男人。
林晏殊的视线平静的落到了远处倒映着青山的碧色江面上。
岸边白色沙滩上分布着大小形状均不同的各色鹅卵石，不远处浅滩湿地中间棉絮样儿的整片白色芦苇在风里翻飞，远看白色烟雾一样飘渺梦幻。
那条蜿蜒盘旋的江水，玉带一样纵贯在两岸青山之间静静流淌着，似在无声讲述着代代相传的古老故事。
这条河还是记忆里最初的美丽模样！
小时候每次父亲难得回家，妈妈总找茬和他吵架打架。厌倦那种家庭氛围的林晏殊就会一个人跑到河边双手抱膝，静静坐在石头上看清澈的河水静缓缓流淌。
好像那样做，河水就能带去自己心里隐藏的所有的心事和秘密。
此刻坐在这里沉静看着河水流淌的张鸣川，想必心里也是这种感受。
只是，不知道他偶尔会不会良心发现的想到去世的父亲林连生。
想到那个憨厚老实的善良男人，不知道张鸣川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内疚？
应该没有吧？
像他这种不能称之为“人”的劣等生物，怎么会有做人的基本底线？
几秒后，林晏殊收回望向江面的视线，轻视的眸子重重落在了张鸣川那张憔悴不堪又饱经风霜的瘦削脸上。
不过是一个外表平凡，落在自己眼里甚至可以用“猥琐”两字形容的半老头子而已！
身上也没有任何魅力可言！
这样的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母亲对他投怀送抱、心生情愫？
甚至心甘情愿到将丈夫和三个儿女颜面踩在脚底也要背着人跟他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