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雯的指尖还停留在女儿渐渐冷却的脸颊上。
"宝贝？"她轻轻唤道，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宝贝，该起床了……"
没有人回应。只有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情的嘲笑。
"雯雯……"秦允川试图扶住妻子，却被她猛地推开。
"别碰我！"苏雯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苏雯死死抱住女儿的身体，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臂，"她只是睡着了！你们没看见吗？她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剧烈收缩。怀里的身躯正在一点点变冷，这个认知像毒蛇般缠住她的心脏。
苏雯开始疯狂地揉搓女儿的手，呵出热气想要温暖它们，可那些曾经灵巧的手指依旧僵硬地垂着。
"醒醒...求求你醒醒..."她俯身贴着女儿的耳朵呢喃，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慕清蕊苍白的脸上，"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弄丢你……妈妈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抑郁症的黑洞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苏雯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都是我的错！那天要是我早点回来……要是我……"
苏雯的指甲深深抓进自己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
秦允川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狠狠咬住。
鲜血从男人虎口渗出，秦允川却纹丝不动。
苏雯像困兽般挣扎，发髻散乱，昂贵的衣服被扯得变形，"我的女儿没死！她不会死的！她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床头柜的水果刀上。电光火石间，苏雯挣脱束缚扑了过去。
"没有宝贝的世界……"她举起刀，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还有什么意思？"
"妈！"秦旭晨一个箭步冲上来，在刀尖即将刺入心脏的瞬间死死握住刀刃。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下，滴在苏雯雪白的衣襟上，像一朵朵怒放的红梅。
苏雯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长子流血的手，又低头看看怀里安睡的女儿，突然像被抽走全身骨头般瘫软下去。
"为什么……"苏雯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女儿颈窝，"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秦允川从背后抱住妻子，这个叱咤商场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雯雯，求你别这样……孩子们和我还需要你……"
苏雯的眼神渐渐涣散。她看见三岁的慕清蕊穿着红色小裙子在远处招手，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回荡。
她的嘴角浮现出恍惚的微笑，手指慢慢松开。
"等我……宝贝等等妈妈……"
当医护人员冲进来时，苏雯已经陷入昏迷，可她的手臂仍保持着环抱的姿势，仿佛怀里还抱着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苏雯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回荡着尖锐的嗡鸣。
她仿佛坠入深海，四周是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唯有记忆的碎片如浮光掠影般闪现。
三岁的慕清蕊穿着粉红色小裙子，在花园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笑声清脆如风铃。
十八岁的慕清蕊站在军营办公室，军装笔挺，目光坚毅，唇角却带着对母亲独有的温柔笑意。
最后一刻，她蜷缩在自己怀里，轻轻地说："妈妈……好痛……"
"不——！"
苏雯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点滴的液体正一滴滴流入血管。
"雯雯！"秦允川立刻俯身过来，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显然已经守了很久。
苏雯的目光空洞地扫过他，又缓缓移向天花板，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套。
"宝贝呢？"苏雯轻声问，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秦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他握住苏雯的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还在睡，对不对？"苏雯突然笑了，笑容脆弱得像是即将碎裂的冰，"我得去叫她起床……虽然她喜欢赖床，但是已经过去九点了，可以叫她了，有起床气就哄一哄嘛……"
苏雯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秦允川紧紧按住。
"雯雯……"秦允川的声音哽咽，"宝贝已经……"
"闭嘴！"苏雯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没有！她不会丢下我的！她答应过的！"
苏雯的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苏雯一遍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如果那天我没有开会……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她……她就不会……不会……"
秦允川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衬衫。
"不是你的错……"他低声安慰，可自己的眼泪却砸在她的发间，"不是……"
病房外，秦家五个儿子沉默地站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悲痛。
秦旭晨的右手缠着绷带——那是他夺下母亲手中水果刀时留下的伤口。
秦旭然靠在墙上，手里紧紧攥着慕清蕊的军徽，指节泛白。
赵煜城站在走廊尽头，军帽压低遮住了通红的双眼。
他想起最后一次任务汇报时，慕清蕊对他说："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照顾好我妈妈。"
他当时笑着回答："队长，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第二天秦家人就带着慕清蕊的尸体回了家里，刚到家军方的人来了。
黑色的军用车辆无声地停在秦家别墅外，几名身着制服的军官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大厅。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上校，他的目光扫过满屋悲恸的人群，最终落在被白布覆盖的慕清蕊身上。
"秦先生，苏女士。"上校的声音低沉而公式化，"慕队长的遗体需要移交军方处理，这是规定。"
苏雯原本呆滞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名军官，眼底翻涌着疯狂的血色，"滚出去。"
苏雯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上校皱了皱眉，仍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苏女士，请您理解，慕队长是军方特殊部队成员，她的遗体涉及机密……"
"我说，滚出去！！"
苏雯突然暴起，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向军官。
杯子在上校脚边炸裂，碎片四溅。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张开双臂挡在慕清蕊的遗体前。
"谁敢碰我女儿，我就杀了谁！" 苏雯的声音已经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嘶哑、破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秦允川立刻上前，一把扣住妻子的手腕，却在她疯狂挣扎时红了眼眶："雯雯……"
"放开我！"苏雯歇斯底里地尖叫，指甲深深掐进丈夫的手臂，"他们想带走她！他们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绝不！"
她的眼泪混着嘶吼喷溅而出，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军方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上前。
秦旭晨一步跨出，挡在母亲和妹妹身前，声音冷得像冰："上校，我妹妹已经回家了，她不会再跟你们走了。"
秦旭凯直接抄起一把椅子，重重砸在地上，木屑飞溅："要带她走，先踏过我的尸体！"
秦家的保镖、管家，甚至年迈的秦老爷子，秦老夫人，全都站了出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慕清蕊牢牢护在身后。
上校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了一眼被白布覆盖的遗体，又看向疯魔般的苏雯，最终深吸一口气："……好，我们暂时撤退。但这件事，军方不会就此罢休。"
"滚！"苏雯抓起另一个杯子砸过去，玻璃在军官脚边再次碎裂。
军方的人终于退了出去。
苏雯脱力般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死死攥住盖在慕清蕊身上的白布，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宝贝……妈妈在这儿……妈妈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满屋子的人心如刀绞。
秦允川跪下来，紧紧抱住妻子，无声流泪。
夜色深沉，秦家别墅内一片死寂。
苏雯蜷缩在慕清蕊的床边，手指死死攥着女儿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最后一丝温度。秦允川坐在她身旁，沉默地守着她，眼底布满血丝。
突然，管家匆匆走进来，低声道："老爷，夫人，雷首长来了。"
秦允川眉头一皱，还未开口，雷印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曾经叱咤军界的铁血将军，此刻却显得苍老了许多，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军用数据盘。
"雷首长……"秦允川站起身，声音沙哑，"如果是来劝我们交出岁岁的，那就请回吧。"
雷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床上被白布覆盖的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是来带她走的。"雷印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我是来……送她最后一程。"
苏雯缓缓抬头，眼神空洞而冰冷："出去。"
雷印没有动，只是将数据盘放在桌上，沉声道："这是蕊蕊留下的……最后一段录像。"
苏雯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雷印看向她，声音沉重："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录下了这段影像，交给我保管，她说……如果她真的走了，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秦允川的呼吸一滞，立刻接过数据盘，插入电脑。
屏幕亮起，慕清蕊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她穿着军装，坐在军营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柔而坚定。
"爸爸，妈妈，你们好。"慕清蕊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穿越了时空，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雯的指尖猛地攥紧，眼泪瞬间涌出，可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错过女儿的每一个字。
"别哭啊妈妈。"慕清蕊微微歪头，眼底带着心疼，"妈妈，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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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雯的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她死死捂住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也别做傻事哈。" 慕清蕊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要是敢伤害自己，我下辈子就不找你了。"
苏雯浑身一颤，眼泪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像是灼烧进灵魂。
"爸爸。"慕清蕊看向镜头，眼底带着依赖，"照顾好妈妈，她太爱钻牛角尖了，你要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秦允川的指节捏得发白，眼眶通红，却死死绷着下颌，不让眼泪落下。
"还有，爷爷、奶奶。"慕清蕊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你们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清除了，以后要好好养着，爷爷多走动走动慢慢的连拐杖都不用拿。"
秦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秦老夫人捂着嘴，无声流泪。
"哥哥们。" 慕清蕊的目光似乎透过屏幕，看向站在一旁的五个哥哥，唇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你们要替我照顾好爸妈，尤其是妈妈，她要是瘦了一斤，我下辈子就跟你们算账。"
秦旭晨死死咬着牙，秦旭凯一拳砸在墙上，秦旭然直接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板，肩膀剧烈颤抖。
"还有，我这些年攒的钱，秦家不缺，我就全捐了。"她顿了顿，"秦家给我的那些财产，我也都还回去了，你们别想着再塞给我。"
秦允川闭了闭眼，泪水终于滑落。
"最后……" 慕清蕊深吸一口气，眼底带着决然，"我的遗体，交给军方。"
苏雯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抗拒："不……"
"妈妈，你一定不会同意吧？" 慕清蕊的声音温柔却坚定，"但是我告诉你啊，我的身体里还有实验组织的线索，交给军方，才能避免更多人受害，也能通过我进行更多的实验，拯救更多的人。"
苏雯的眼泪无声流淌，她死死攥着女儿冰冷的手，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别怕。" 慕清蕊轻轻笑了，"我会一直守护你们的，就像你们守护我一样。"
她的目光渐渐柔和，像是透过镜头，深深看着每一个人。
"下辈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一定还做你们的女儿、妹妹、孙女……到时候，你们一定要看好我，别再让我走丢了。"
画面定格在她温柔的笑颜上，随后，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苏雯缓缓低头，将额头抵在女儿冰冷的指尖上，眼泪无声滑落。
“好……”她轻声回答，声音破碎却坚定，"下辈子，妈妈一定……好好看着你。"
窗外，天光渐亮，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温柔地笼罩在慕清蕊安详的睡颜上。
……
白女士在家里收到了秦旭凯发的文件。
秦律师：【白女士，这是小妹留给你的。】
白女士看到先是一愣，手指微微发抖，眼泪已经砸在了手背上，
她从电脑上面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慕清蕊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慕清蕊穿着便装，靠在军营办公室的沙发上，神情比给家人的录像更加放松，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白女士。"她开口的瞬间，白女士的眼泪就决了堤。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慕清蕊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聊家常，"别哭，我最怕人哭了。"
白女士死死咬着唇，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首先，忘掉过去。"慕清蕊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那个打你的男人，不值得你记住，你的未来，不该被那段黑暗束缚。"
白女士的肩膀微微发抖，那段被家暴的日子，是她永远的噩梦。
"孩子和外公外婆需要你，但你也需要你自己。" 慕清蕊笑了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学你想学的东西，去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白女士捂住嘴，无声哽咽。
"如果钱不够，别硬撑。"慕清蕊的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去找秦家人，他们会帮你，我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不去，他们反而会生气。"
白女士的眼泪彻底失控。
"最后……"慕清蕊的笑容温柔而明亮，"我希望你做一个新时代的大女人。"
"不依附任何人，不畏惧任何事。"
"你的价值，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定义。"
白女士终于崩溃，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画面里的慕清蕊轻轻挥手，笑容灿烂："白女士，要幸福啊！相信小宝宝出生后会非常的可爱。"
屏幕暗了下去，可她的声音仿佛还在房间里回荡。
白女士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眼泪砸在地板上，却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解脱。
慕清蕊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而这一次，她一定会活成最好的模样。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