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舟抵近魔殿时,黑雾已淡得能看见殿顶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赵芷柔换了秦苒送的月白长衫,领口的梅花绣纹贴着肌肤,竟比玄色劲装更能抵御魔域的寒气。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与玉簪,指尖的暖意一路淌到心口。
刚下魔舟,就见殿前广场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守在无妄海石碑旁的那位佝偻老人,此刻却挺直了脊背,灰雾般的须发在夜风中微扬。他手里捧着个陈旧的木盒,见赵芷柔走来,缓缓躬身:“西坞守碑人,见过少主。”
赵芷柔一愣:“您……”
“老奴守了万载,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老人将木盒递过来,掌心的梅花印记虽浅,却与她额间的红痕遥遥相应,“这是族长临终前托老奴转交的,说等少主能握住玉佩与玉簪时,再打开。”
木盒上了铜锁,锁孔竟是朵梅花形状。赵芷柔试着将玉簪插入,“咔哒”一声,锁开了。里面铺着块褪色的蓝布,布上放着卷泛黄的绢纸,还有半块断裂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个“珩”字。
她展开绢纸,是慕容芷惜的字迹,笔锋比记忆中更显仓促:“吾女阿珩,若见此信,应知前尘。
万年前你为护西坞,魂散于无妄海,为母以血祭阵,留住你一缕残魂,封于轮回台,盼你得一世安稳。然天道不容,终需你记起过往……”
绢纸的字迹渐渐模糊,像是被泪水洇过:“宋闻景为护你残魂,自封于时空夹缝,以元神养你魂魄……他说,等你记起桃花林,便去寻他……”
赵芷柔的手指猛地攥紧,绢纸边缘被捏得发皱。原来“阿珩”就是自己,原来那道温和的目光来自宋闻景,原来墨渊欲言又止的,是这样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过往。
“他在哪?”她抬头问守碑人,声音发颤。
老人指向东方的夜空,那里有颗孤星格外明亮:“宋公子以元神为引,在时空夹缝凿了道裂隙,就在那颗‘望归星’下。只是裂隙不稳,需以少主血脉之力方能稳固。”
赵芷柔转身就往殿外跑,被墨渊一把拉住。他的黑袍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尘埃:“现在去太危险,你的魂魄刚稳……”
“我必须去。”赵芷柔看着他,眼底的红痕因情绪激荡而发亮,“他等了我万年。”
墨渊看着她手中的“珩”字玉牌,沉默良久,终是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黑色锦囊:“这里面是无妄海的戾气凝珠,若裂隙不稳,便捏碎它,能护你一时。”
赵芷柔接过锦囊,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他说宋闻景“酸溜溜”时的模样,心里一动:“你……早就知道?”
墨渊别过脸,耳尖竟有些发红:“万年前他总跟在你身后,像块甩不掉的影子。”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夜,“去吧,早去早回。”
守碑人说,望归星下的裂隙只在月圆夜显现。赵芷柔赶到时,夜空正悬着轮满月,地面上果然有道银色的光痕,像条细长的丝带,微微颤动。她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熟悉的灵力,与竹简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宋闻景?”她试探着唤了声,声音被裂隙吸进去,荡起细碎的回音。
裂隙突然亮了起来,里面映出模糊的光影——是片桃花林,白衣的少年正坐在石桌旁抄录清心咒,穿粉裙的少女凑过去抢他的笔,少年无奈地笑,任由她在宣纸上画小乌龟。
“阿珩,别闹。”少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温温的笑意。
赵芷柔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个场景,与她梦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光影渐渐散去,裂隙中伸出道白光,正是缠绕在竹简上的那道光丝,轻轻缠上她的手腕。宋闻景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显虚弱,却依旧温和:“你来了。”
“我记起来了。”赵芷柔哽咽着,“桃花林,清心咒,都是我们的……”
“嗯。”光丝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在安抚,“裂隙快关了,你……”
“我跟你走。”赵芷柔握紧光丝,将玉簪与玉佩贴在裂隙上,血脉之力顺着指尖涌入,裂隙竟真的稳固了些,“慕容芷惜的信上说,你以元神养我魂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光丝猛地收紧,像是在阻止:“不可,你的魂魄会被裂隙撕碎……”
“那又如何?”赵芷柔笑了,眼泪却往下掉,“你等了我万年,我陪你闯一次夹缝,不算多。”
她捏碎墨渊给的戾气凝珠,黑色的雾气瞬间裹住她,与血脉之力交织成道屏障。她一步踏入裂隙,只觉天旋地转,却死死攥着那道光丝不放。
裂隙闭合的最后一刻,墨渊站在远处的山岗上,望着那道消失的银光,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掌心躺着片干枯的桃花瓣——那是万年前,阿珩抢了宋闻景的桃花饼,塞给他的。
“终究……还是比不过他。”他低声自语,转身走向魔殿,背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孤寂。
时空夹缝里,赵芷柔的意识渐渐清晰。她躺在片柔软的草地上,身边是那卷清心咒竹简,光丝已变回宋闻景的模样,只是身影有些透明。
“你……”
“别说话。”宋闻景坐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间的红痕,“这里的时间流速慢,我们有很多日子,可以说桃花林的事。”
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像是春天的声音。赵芷柔看着他温和的眉眼,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负担,而是跨越万年的约定,是藏在时光里,最温柔的执念。
她闭上眼睛,听他轻声说起万年前的桃花,说起他如何在夹缝中凿开那道裂隙,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或许前路依旧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漫长的时光,也会变得温暖而明亮。
时空夹缝的安宁被一阵刺耳的撕裂声打破,像是有人用钝器强行凿开了空间。宋闻景的身影猛地闪烁了一下,透明的指尖泛起白光,将赵芷柔护在身后:“是天道巡查使。”
赵芷柔握紧清心咒竹简,额间的红痕发烫——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威压,比墨渊更甚,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擅闯时空夹缝,还私藏轮回残魂,好大的胆子。”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身影从裂隙中走出,铠甲上的符文闪烁着金光,每走一步,周围的草地就泛起一层白霜,“宋闻景,你可知罪?”
宋闻景的身影更淡了,却依旧挺直脊背:“我守护自己的魂魄,何罪之有?”
“天道规定,轮回残魂需入轮回台,你却以元神养她万年,早已违逆天道秩序!”巡查使抬手,银白长戟凭空出现在手中,“今日便收了你这逆天之人,再将这残魂打入无妄海,永世不得超生!”
长戟带着破空声刺来,宋闻景侧身挡在赵芷柔面前,白光与金光碰撞的瞬间,他的身影几乎要溃散。
赵芷柔见状,抓起地上的碎石就往巡查使脸上砸,同时将清心咒竹简狠狠拍向长戟——奇异的是,竹简上的符文竟泛起红光,逼得长戟退了半寸。
“这是……慕容芷惜的血咒?”巡察使眯起眼,“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能在夹缝中存活,是借着西坞的血脉之力。”
他突然转向赵芷柔,长戟直指她的眉心:“先除了你这根源!”
宋闻景嘶吼一声,身影突然暴涨,竟暂时凝聚成实体,硬生生用肩膀扛下这一击。白光飞溅,他踉跄着后退,嘴角溢出透明的光粒——那是元神受损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