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曦和并没有在镇北侯府住多久,便不顾娘亲的阻拦,搬回了谢家。

谢家依旧是她一个人。

以前不怎么习惯,如今倒是觉得心如止水。

她将谢云舒的牌位与傅荣恒放在一起,正准备再给孩子上一炷香时,却没有发现那个空白牌位。

环视一周,只是看了一眼。

便发现那密密麻麻谢家牌位中,多了两个不同姓氏之人。

一人名为沈致渊。

一人名为沈无忧。

谢曦和呆愣在原地,反复琢磨着这三个字,泪水从眼角滚落。

沈无忧,沈无忧。

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沈致渊,这就是你的期盼吗?

谢曦和哭着哭着笑了,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喜悦,她小心翼翼的将沈无忧的牌位取下来。

吾儿沈无忧之灵位。

其父沈致渊,其母谢曦和立。

抚摸那一笔一画的划痕,入木三分,工整漂亮,连边角处也雕刻上繁复美丽的花纹,勾勒出鲜艳的颜色。

与这一众质朴沉寂的牌位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其父母对他的重视喜爱……

抬眸看向沈致渊的牌位,什么也没有,只有三个字,沈致渊。

粗糙简单。

似乎多一分心思都不想浪费。

谢曦和抱紧了牌位,再也忍不住了,崩溃的大哭起来,积压在心底的痛苦绝望在此刻彻底爆发。

为什么会这样?

我到底造了多大的孽,此生才会沦到此般结果。

至亲,至爱,至友,都因我而死……

可我还活着。

顽强健康的活着……

费尽心机筹谋了一生,可她还是改变不了结局,甚至更凄惨。

她穿的什么越,重的什么生!

哈哈,不对。

她其实胜利了。

因为她最初的愿望,就是让谢家家破人亡,带着娘亲幸福荣耀的活下去。

如今。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

她该高兴的,她该庆祝的,庆祝她成了有钱有势的寡妇,庆祝娘亲重获新生,阖家幸福。

可是,心好痛啊。

谢曦和飞扑到沈致渊的牌位前,她指着他破口大骂。

“狗男人!”

“你怎就如此心狠!”

“抛妻弃子,你算什么男人!”

……

骂够了,她又跑到渣爹的牌位前。

“你说你怎么就活要面子死受罪,面子能比老婆女儿重要吗?”

“人家都是妈宝男,你呢,哥宝男,为了亲哥,连屁股和命都不要了!”

“结果你哥还是死了!”

……

她又跑到谢大爷的牌位前,指着他骂骂咧咧。

“你的嘴巴长来是干什么的?”

“早点告诉我真相,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有什么坎不能过?”

“非要兄弟阋墙,针锋相对,导致家破人亡!”

……

她骂完谢大爷,又去骂谢云舒,骂她恋爱脑,为了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所有人她都骂了一个遍。

连祖宗都没有放过。

“都是你们这群迂腐古板,愚忠至诚的混蛋儿,谢家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七子去六子回!杨家将都没你们惨!”

“无数族人战死疆场,能活着回京的,只有那么几个,还个个暗疾遍身,日夜被病痛折磨。”

“谢家如今绝种,都是因为你们!”

……

从白天骂到黑夜,口干舌燥,嗓子像是火烧一样,她也没有停止。

可到了最后。

她骂得最多的人是自己。

骂自己自以为是,骂自己蠢笨如猪,骂自己识人不清,骂自己贪心不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主子,暮微找您。”

谢曦和骂天骂地的动作顿住了,然后淡定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整理好仪容。

方才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除了眼眶红肿,丝毫看不出那哭的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疯女人是她。

就像是人格分裂。

她目不斜视走到院子外,丫鬟们麻溜的倒上茶水,摆放好新鲜的瓜果点头。

“坐。”

暮微摇头,“属下站着就行。”

谢曦和也没有强求,抿了一口茶水,白皙娇嫩的指尖轻敲桌面。

这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敲击声,那熟悉的压迫感,让暮微怔愣了一瞬。

他呆呆的看着她。

明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清隽雅致,一张清尘绝艳,可莫名两张脸在此刻重合。

曾经那娇艳恣意的女子,变得端庄稳重,举手抬足之间满是那人的清冷矜贵。

那双干净透彻的杏眸,也成了深邃沉寂。

“说,何事找我?”

连说的话,也言简意赅,再无往日的废话连篇。

“嗯?”

不悦的轻哼。

暮微猛地回过神来,敛去满腹心思,恭敬道:“大人给殿下留了一些东西。”

谢曦和眼眸闪烁,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什么东西?”

暮微轻声道:“聘礼嫁妆。”

“大人的家业,还有一些人脉关系,以及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

“挟制掌控周安谦的法子。”

“还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艰涩。

“自保的手段。”

谢曦和无动于衷,淡淡道:“什么手段?”

暮微迟疑片刻道:“大人担忧有朝一日君心莫测,便将足以将李家拉下皇位的秘密给了您。”

“另外,大人改进了烟花。”

谢曦和沉默了很久,表情平静,说不出喜怒。

“他不怕我造反自立为帝?”

暮微脸色微变,却摇摇头,“大人没说,不过以他的聪慧定是考虑到了,他既然没提,应是默认了。”

扑哧。

谢曦和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沈太傅果真思虑周全。”

“他怎么不想想给我找几个男人,省的我空虚寂寞?”

这话,暮微不敢接嘴,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装哑巴。

谢曦和觉得无趣,摆手道:“行了,退下吧。”

暮微急了。

“那您何时接手?”

谢曦和挑眉轻笑:“等我高兴了再说吧。”

暮微还想说什么,就被十九拧着耳朵下去了,过了很久,还能听到十九的怒骂声。

“滚滚滚!”

“你们主仆都不是好东西!活着气哭我家主子,死了也不放过我家主子!”

“咋的,掏你们祖坟了啊!”

“滚!看见你就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