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爷的肩膀塌了，往日挺直的背脊也微微佝偻，神情说不出的倦怠颓废。
“珠珠，你准备吧。”
说完，他转身去了谢明朗的扶摇院。
背影落寞凄凉。
就像是迟暮的雄狮，不复年轻时的威风凛凛，开始向命运臣服。
“大哥……”
谢三爷捂着肚子站起来，目光复杂的盯着大哥的背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
大哥可以是凶狠霸气的，可以是温和宽容的，可以是苟且偷生……他可以是很多种模样，可绝不该是如今这般。
萎靡不振。
曾经的大哥，哪怕被人打断傲骨，世子之位被褫夺，谢家濒临破败，他也不曾服输。
可如今，似乎什么东西变了。
可明日大哥不就该得偿所愿了吗？他毁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一切，为何还不开心？
他不该洋洋得意吗？
谢二爷面不改色，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可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显露了他此时同样不平静的心情。
缓缓闭眼，隐去眼底痛色。
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含笑温和的模样。
“珠珠，大哥让你准备什么？”
谢曦和心情沉重。
“大伯说晚宴聚一聚。”
谢二爷蹙紧了眉头，大哥又想做什么？
谢云裳也面露警惕，“三妹妹，大伯……”
话未尽，就被打断。
“二姐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听到这话，谢三爷表情微变。
婚礼前那一夜，他和珠珠说过同样的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她陪自己喝几杯。
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大哥心高自傲，你不会用这种龌龊手段害我们，何况大事未成，他不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去！”
谢二爷思忖片刻，开口了。
“好，我也去。”
亲爹去了，谢云裳自然也跟着。
“我让人准备晚宴，先行一步。”
谢曦和心情烦躁，不愿久留，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没有理会身后神情各异的几人。
回到珠玉阁，
她挥退下人，一屁股坐在合欢树下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呆滞的望着天空。
仿佛有什么东西郁结于心，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要命。
信念被击溃。
她不知道自己这多年费尽心机，受尽磨难的复仇算什么？这么多年的怨恨又算什么？
本以为是掩人耳目，没想到是掩耳盗铃；本以为是酣畅淋漓的复仇，结果是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誓要毁灭的家族，是庇护自己的城堡。
欺压伤害自己的敌人，成了庇护自己的恩人。
仇怨不再纯粹。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就像是混淆于玻璃碎渣里的糖，极致的甜与痛，像是吃屎一样恶心。
呕！
谢曦和忍不住干呕。
生理性的反胃让她更加难受，扣住喉咙，想将那股子郁气吐出，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艹！”
无语凝咽。
无力的躺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空。
一团火在胸口烧啊烧，烧的她心烦气躁，胸口的憋屈怨怼无处发泄。
明明谢晋安就是一坨烂狗屎，二十年前，急功近利毁了二伯，十年前，又刺杀先皇，犯下滔天大祸，将谢家陷入危境。
如今，卖了我娘不算，还卖了渣爹的屁股！三番五次差点杀了我！
龌龊恶心至极点。
千刀万剐不足以解恨！
可他娘的，
谢晋安洗白了！
反倒她这个打着正义旗帜的复仇者，成了一个笑话！
“啊啊啊啊啊啊！”
仰天长啸，惊起无数飞鸟。
暮微从树上落下，眼神复杂的瞅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郡主，可要我叫大人过来？”
谢曦和耷拉着眼皮斜着他，“你知道你家大人为什么将惠安公主嫁进谢家吗？”
暮微表情微变，却摇摇头。
“属下不知。”
谢曦和嗤笑一声。
“到底是不知，还是不能告诉我？”
暮微拱手道：“大人心思深沉，属下确实不知道他的想法，请郡主恕罪。”
谢曦和摆手。
“不说就算了。告诉你家大人，我和他的事，我大伯都知晓，明日之事恐有变动，让他小心提防。”
暮微瞳孔微缩，连忙道。
“谢郡主提醒！”
谢曦和摆手，暮微乖觉的退下了，黑影快速穿过屋檐往外面去了，显然是要亲自去禀告沈致渊。
“十九。”
俏娇可爱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身前，黑葡萄般又大又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主子～”
谢曦和懒洋洋道：“身法长进了不少啊～”
十九笑嘻嘻道：“暮微教的好，而且我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再等我一两年，我一定将暮微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给主子报仇雪恨！”
谢曦和烦躁的拧紧了眉。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仇，你帮我报什么？”
十九迷糊的眨眨眼。
“主子你怎么了？”
谢曦和招了招手，等她凑到跟前，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语气说不出的复杂。
“十九，你说，一个人捅了一刀，又救了你一命，你到底该报仇还是报恩？”
十九问道：“那一刀致命吗？”
谢曦和颔首。
“致命！”
若不是她命大，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十九想也不想道：“那先报仇，若他有命活下来，再报恩！若是活不下来，只怪他福薄，没主子的命好！”
这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谢曦和双眼发光，郁气一扫而空，黯淡无光的杏眸恢复了光彩，熠熠生辉，堪比黑夜繁星。
一把将十九抱住。
“十九，你真是太聪明了！”
十九羞涩的笑了，然后伸出爪子颤巍巍的回抱，揽住那小蛮腰时，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脸颊红的滴血，眼底满是愉悦幸福。
呜呜，主子抱我了。
我是第一个被她抱的暗卫，十九，你真棒！
“嘶。”
太过高兴，突然碰到伤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十九连忙道：“主子，我给您上药！”
谢曦和莞尔一笑。
“我先沐浴，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难受死了～”
十九舔了舔唇瓣。
“主子的手受伤了，不宜沾水，我帮你吧～”
谢曦和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没好气的笑骂道：“小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