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中毒。
远比中毒更糟糕,更令人……无力。
我正在衰弱。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无可挽回的衰弱。
身体沉重疲惫,而灵魂虚弱。
这一切都源于那场圣裁天秤的赌局,而我们输了。
输掉的代价,就是我。
我休息所需要的时间,会比以往漫长。
思考到这一点的时候,正是我恢复意识的时候。
沉重的眼皮很难睁开。意识一点点艰难地聚拢。
最先感知到的是身下传来的冰冷坚硬触感——粗糙的石板地面,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肌肤。
这股凉意,反而将我拉回现实。
紧接着,听觉才缓缓恢复。然后,是视觉。
模糊的光影晃动,隔着一层浑浊的水幕。
视野朦胧不清,残破的石墙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
就在这模糊的画面边缘,我看到了一个靠着石墙的身影。
轮廓修长,姿态带着一种即使在休息中也难以完全卸下的警觉和疲惫。
艾尔海森?
吧嗒……
极其轻微声响钻入耳膜。
是液体滴落的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不疾不徐,砸在冰冷的石头上。
是血?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彻底清醒过来。
心脏猛地一缩,我几乎是凭着意志力,猛地用手撑地,试图坐起,剧烈的晕眩感立刻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我强忍着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虚弱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动作间,一件厚重、带着教令院特有徽记的深色披风,从我身上悄然滑落,无声地堆叠在冰冷的石板上。
我不知道到它是什么时候盖在我身上的,也没去管它是怎么落在地上的。
我顾不上身体的极度不适,几乎是踉跄着扑跪到他面前。
他的一条腿曲着,大腿外侧的衣料被割开,露出了里面已经被简易处理过的伤口。
白色的绷带缠绕着伤口,但暗沉的血迹依旧顽固地从纱布下洇透出来,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湿痕。
那吧嗒声的来源,正是从绷带边缘渗出,最终不堪重负滴落的血珠。
“你受伤了?”我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焦急。
这里也不是刚开始的甬道了,在我昏过去的时候是他带我到这儿的嘛?
然后在这个过程蝎子又出现了,他才受伤的?
然而,艾尔海森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却平静地看向我,里面没有多少对自己伤痛的关注,问出了他此刻更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你会昏倒?”
他只关心可能影响后续探索、甚至威胁到我们在这座危机四伏古城中生存的“不确定因素”。
我解释道:“好像是因为……被圣裁天秤强行抽取力量的缘故。我的身体,休息恢复所需要的时间被拉长了。”
“如果休息不足,或者消耗过大,很容易就会像刚才那样,毫无预兆地脱力昏睡过去。”
所以,即便前天晚上睡得很早,第二天我还是接近中午才醒过来。
艾尔海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简洁地回应:“嗯,我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任何那些在他看来都是对后续行动无用的情绪性言论。
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基于现实的调整决策:“之后的行动,会留给你足够的休息时间。”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他腿上的伤口,那片洇开的血色刺得人眼睛发痛。
“我可以看看伤口吗?”我请求道。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淡淡地提醒道:“你最好带着医疗器械规格的手套。”
“放心,我会注意卫生,不会让你的伤口感染的。” 我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在挑剔我的操作规范,就像他平时挑剔各种他认为不够严谨的行为一样。
“……我是说,伤口有毒。”艾尔海森似乎看穿了我的腹诽,补充了一句。
“哦。”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一丝尴尬和歉意瞬间涌上心头。
我误会他了。他并非吹毛求疵,而是在提醒我潜在的致命危险。
当然,这误会的根源……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个特别讨厌的家伙。
我坦诚迅速从背包里翻出旅行装的简易医疗包。
我小心翼翼地用消毒过的剪刀,剪开了紧紧包裹在他大腿伤口上的、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
动作尽量放轻,但剪刀冰冷的金属边缘触碰湿粘的布料时,仍能感觉到他腿部肌肉不易察觉的紧绷。
一层层剥离,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草药味。
随着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伤口暴露在眼前。
纱布下面,是他有些苍白的皮肤。皮肤上一道边缘呈现不规则撕裂状的伤口,透着一股强烈的不祥。
伤口本身不算特别深,但周围一大片皮肤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与旁边正常的白皙肤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暗红色的血液缓慢地从伤口中心渗出,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开始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微微肿胀,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小的溃烂点。
他应该是已经用过药了,那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就是证明。
但从眼前这景象来看,那些药物……似乎紧紧抑制毒素的扩散。
紫黑色的脉络依旧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蚕食。
“我的治愈能力……只能修复身体上的物理损伤。”我快速解释着:“但是……没办法解毒。”
我集中精神,将手掌悬在伤口上方,掌心开始泛起柔和元素力微光:“只能通过持续性的治愈能量输入,修复毒素造成的持续性损伤,延缓它的扩散速度。”
金色的光点如同微小的星辰,缓缓渗入那狰狞的伤口和周围暗紫色的皮肤。
在光芒的覆盖下,伤口边缘那些细微的溃烂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撕裂的皮肉开始弥合,那触目惊心的暗紫色区域范围开始缩小,颜色变淡。
最终,那道伤口已经闭合,而原本大片的紫黑色区域,也退缩成了暗紫色斑点。
在我昏倒失去意识的时候,连维持最基本的岩元素护盾防御都做不到是,所以他才会被划伤的吗?
那几点本已缩小的暗紫色斑点,竟又极其缓慢地的速度,开始向周围健康的皮肤扩大。
果然,这毒素的侵蚀性太强了。我的治愈之力只能暂时修复它造成的损伤,无法根除它。
就像在稻妻神里屋敷那次……但那次完全不同,那时有精通药理的医师在旁,我只需要不断提供治愈能量,控制住毒素蔓延,等待解药生效就可以了。
而现在呢?
在这座与世隔绝、危机四伏的古老城市废墟深处,我不知道提纳里他们何时才能找到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也陷入了困境。
要怎么一边持续为他进行控制性治疗,一边继续在这座充满未知危险的古城中前进呢?
在我思考的时候,艾尔海森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的治愈方式,怎么才能保证效率最高?能量损耗最小?”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困境?
我愣了一下,说出口的话有着强烈的抵触和犹豫:“呃……肢体接触?”
“接触面积有影响吗?” 艾尔海森紧接着追问,眼睛里没有半分尴尬或异样。
接触面积?这个家伙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吗?
我猛地抬起头,下定了赴死的决心:“拉个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