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那句话,在我脑海中久久无法平息。
卡维在酒馆里说的……哪一句?
我们每天都会聊很多……很多……
关于设计,关于梦想,关于甲方那些奇葩的要求,关于须弥城的八卦,关于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以及不可缺少的对艾尔海森的吐槽……
我努力回忆着那晚在兰巴德酒馆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下,卡维为了替我解围,突然站起来敲击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出的那些话。
“是我卡维!喜欢吕人小姐!是我用尽办法,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卡维自己后来不是解释了吗?他说那只是为了结束对我不利的谣言,并非表白,让我别在意。
他甚至强调,如果是真表白,至少要准备一束花,在一个特别的场地……
艾尔海森为什么现在如此笃定地说那句话是真的?
他是基于什么判断的?他观察到了什么我没注意到的细节?
纷乱的思绪让我完全忘记了手上还在搅拌着那锅在篝火上咕嘟冒泡的汤。
“锅底要糊了。”
艾尔海森的提示音,冷冰冰地穿透了我的思绪。
“啊!哦……” 我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勺子用力搅动锅底。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在温暖湿润的汤水香气中弥漫开来。
勺子刮过锅底,带起几块顽固地粘在金属壁上、边缘已经焦黄的糊状物。
看着那几块煞风景的焦糊,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了上来。
都怪这个家伙!非要在我做饭的时候,冷不丁地抛出这种的问题吗?
我抬起眼,带着一丝恼火瞪向火堆对面那个始作俑者。
只见艾尔海森正安然自得地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块上,借着篝火和岩元素光球共同提供的昏黄光线,专注地盯着手中摊开的一本硬皮书。
跳跃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灰绿色眼眸,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句搅乱人心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这沙下古城的死寂、跳动的篝火、还有旁边那个被他一句话搞得心神不宁、差点把锅烧糊的人,都与他无关。
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岁月静好的样子,我握紧了手上的勺子。
但转念想到他刚才好歹帮我搭好了帐篷,我只能强行压下火气,在心里默念:算了,算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忘记问了,你有什么忌口吗?”
真是的!这种基本问题,在做饭前就应该先沟通好!
既然我做饭,这种事难道不该主动告诉我吗?万一他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吃出问题来,难道还要我负责?
“现在没有了。”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
没有礼貌的家伙!和别人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啊?刚刚还有吗?” 我被他这模糊的回答弄得有点懵。
“尽量不要做汤。” 他终于给出了一个稍微明确一点的答案。
“……好。” 我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不做汤?行吧。虽然在这种阴冷的地下环境,一碗热汤多合适,但既然这位大爷要求了……
“汤类很容易溅到书上。” 他像是“好心”地补充解释了一句,虽然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歉意:“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增加了不必要的清理成本。”
“那吃饭的时候不要看书不就好了?” 我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吗?吃饭就专心吃饭,看书就专心看书。
很难吗?
“……” 艾尔海森翻书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眸隔着篝火看向我,眉头微微地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的直线。
他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像是被强行压下去的声音。
我瞬间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好听。
很可能是一番让人听了就想打人的长篇大论。
“……我有办法!” 我立刻抢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酝酿中的话语:“我可以把汤做成盖浇饭。”
说着,我立刻行动起来,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将锅里多余的汤水舀出来一些,加入携带的调料快速搅拌,然后一股脑地浇在了旁边煮好的米饭上。
热气腾腾、酱汁浓郁的混合物覆盖在晶莹的米粒上,虽然卖相可能不如精心烹制的菜肴,但至少……它不再是汤了!完美符合要求!
尊重人类的多样性!千万不要试图改变他人!只要对方的行为不影响到自己的核心利益,就不要轻易与对方发生冲突!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两条在现实总结出的“生存法则”。
尤其是我还得靠这个刻薄的家伙找到“赛尔凯蒂斯的权杖”。
将“改良版”的盖浇饭,艾尔海森那份规规矩矩地盛在便携餐盒里,放在他面前桌子上。
我自己也留了一份,又将锅里剩余的部分仔细打包好三份,分别装进食盒。这是给卡维、提纳里和赛诺准备的,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很快就能汇合。
我们两人面对面坐在跳跃的篝火旁,默默地吃着这顿在沙下古城深处的晚餐。
只有勺子偶尔碰到餐盒的轻微刮擦声,以及……翻书声,显得格外清晰。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反而成了背景音。空气仿佛凝固了。
为了对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也默默地从行囊里摸出了一本《蒙德竖琴入门技巧》,假装专注地看了起来。
“嗯。”
艾尔海森突然发出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只见他已经吃完了餐盒里的食物,正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
他灰绿色的眼眸扫过我手中那本明显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竖琴书,然后落在我脸上,用他毫无起伏的语调评价道:“你对食物的调料配比把握得不错。”
突如起来的……客套?
我一时有些愣怔。他绝对不是想跟我闲聊或者拉近关系,更像是……评价一件工具的性能参数达标了。
“……你搭的帐篷也很好。” 我本着璃月“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也夸了回去,然后识趣的立刻结束了双方都不想继续的话题。
“你不是卡维那种人。” 艾尔海森自顾自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我的对人的方式因对方而定。” 我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既不失礼,又隐含锋芒。
比如,对面是你这种家伙,我就一句话都不想跟你多聊,只想维持得体的礼貌。
我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体面人!
“很好。”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对我的回答似乎表示认可:“继续保持。”
他丢下这最后一句,如同给对话画上了一个句话。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由他开始的三句话对话,就此结束。
卡维……是你的什么反面教材嘛?
……
这个家伙……在人际交往的某方面,确实让人感到极其不舒服,甚至有种被冒犯和工具化的感觉。
不过……当看到他饭后主动收拾起两人用过的餐盒和勺子……确实分担了善后工作。
连发火的理由……都被他堵死了。
……
在他弯腰钻进帐篷、拉上那层厚实隔光布帘的前一刻,出于长久养成的习惯和基本的礼貌,我还是对着他的背影,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嗯。” 他仅仅是用一个简单的鼻音回应,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布帘便彻底落下,隔绝了内外。
很快,帐篷内那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也熄灭了,仿佛一个拒绝交流的堡垒。
篝火还在噼啪作响,燃烧着最后的余烬,光线变得昏暗而摇曳。
我独自坐在铺着防潮野餐垫的冰冷石板上,目光怔怔地望着艾尔海森那顶在昏暗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帐篷。
一股非常、非常强烈的冲动,正在与我的理智打架。
跑!
趁着他睡着了,现在就跑!
离这个相处起来让人窒息又憋屈的家伙远远的!
去找赛诺!去找卡维!
这个念头是如此诱人,充满了逃离压抑的自由气息。
然而,另一个冰冷而理性的声音,牢牢地拽住了我蠢蠢欲动的身体。
不能跑!
我不能失去了艾尔海森这个向导?
而且,权杖还没找到!谜题还没解开!卡维和提纳里还下落不明!
理智!必须理智!
我就这样僵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顶沉默的帐篷,仿佛那是囚笼的栅栏。
在这座尘封千年的死亡之城里,与一个难以相处的同伴为伴,成了比寻找权杖本身更令人煎熬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