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第二天,还没有时间让金霖爀去调研,就已经开始处理上任当天的信访了。
峨城村的石板路坑坑洼洼,金霖爀穿着磨旧的运动鞋,跟着老周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头顶的电线像蛛网般交错,晾衣绳上挂着的粗布衣裳随风摆动,某位老人坐在门口择菜,浑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
"就是这儿。" 老周指着一堵开裂的砖墙,墙根处长着几簇野草,"去年说要拆的时候,量房的人来了三次,后来就没音讯了。"
他蹲下身,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您看看这墙,下雨天直渗水,我老伴的风湿病就是这么落下的。"
金霖爀蹲下来,指尖触到墙面上的霉斑。
老周的烟味混着潮湿的泥土味钻进鼻腔,他注意到老人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上戴着串褪色的红绳 —— 那是拆迁户常用的辟邪物。"补偿款的事,村里有人牵头吗?" 他低声问。
老周的火柴划了半天才点着烟:"刚开始有几个年轻人想上访,后来... 唉。" 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开发商给村里塞了不少钱,前任陈书记的小舅子就在那家公司当财务。" 巷口突然传来狗吠声,老人猛地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老伴该等急了。"
回到街道办时,小张正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金书记,区审计局的人来了,说要调取拆迁项目的财务资料。"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李副主任说... 说这种小事不用惊动您。"
金霖爀的脚步顿了顿:"让他们去小会议室,我马上来。"
路过李建国办公室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争吵声:"这么搞下去,项目还怎么推进?" 是开发商代表的声音,"我们和区里签过保密协议的..."
审计局的王科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翻看着账本时手指突然停住:"这笔三百万的 ' 拆迁奖励金 ',签收人怎么是村委会的会计?"
他抽出凭证,上面的签名明显与之前的笔迹不同,"而且转账记录显示,钱当天就转到了个人账户。"
窗外开始下起太阳雨,金霖爀看着李建国匆匆从走廊走过,领口的衬衫纽扣开了两颗。
"麻烦把近三年的拆迁补偿明细都调出来。" 他对小张说,目光落在审计报告的附件上 —— 那是张银行流水单,收款方账号尾号 0088,正是今天在老周家里看到的开发商车钥匙上的编号。
傍晚时分,王一帆的电话来得很准时:"听说你把审计局的人请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城南项目的土地出让金下个月就要到账,你这把火点得可真够准的。" 背景里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在食堂吃饭。
"有些账早晚要算。" 金霖爀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王区长,你说如果补偿款被挪用,老百姓会怎么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咀嚼的声音:"我爸常说,基层工作要学会弹钢琴。" 她忽然轻笑,"虽然拆迁卡住了,但这都是内部问题,就当是留给你的磨刀石,只要这事解决好了,后续你放心,我已经跟市国土局打过招呼,项目审批会加快进度。"
挂掉电话,金霖爀翻开笔记本,在 "街道党委副书记" 名字后面画了个问号。
王一帆她曾借着酒意说过:"在体制内做事,既要讲原则,也要懂变通。" 此刻看着审计报告上的红色批注,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靓丽的女区长,手腕远比外表强硬。
第二天清晨,匿名举报信躺在他的办公桌上。
牛皮信封上没有邮戳,里面是张打印的 A4 纸,用加粗字体写着:"陈建军(前任书记)与万兴地产总经理张建国是连襟,拆迁款经村委会账户转入私人理财公司..." 附件是三张银行转账截图,金额总计 1200 万元。
"金书记,区纪委的同志来了。" 小张的声音有些颤抖。金霖爀抬头,看到两个穿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与他同款的帆布包。"我们接到群众举报,需要配合调查。" 为首的男人出示了工作证,目光落在桌上的审计报告上。
整个上午,金霖爀都在配合询问。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李建国特意坐在对面:"金书记,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
他夹起一块鱼,小心地挑着刺,"城南项目牵扯的可不只是街道办,区里、市里都有领导关注。" 汤匙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您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金霖爀低头扒拉着米饭,忽然想起老周家门口的那堵危墙。
下午,他带着审计报告和举报信走进王一帆的办公室。区长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江城新区,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王一帆坐在真皮大班椅上,面前放着一份《城南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她摘下金丝眼镜,指尖揉着太阳穴,"万兴地产的张总,是你们街道副书记的表弟。"
金霖爀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在干部信息表上绝对不会出现的关系,此刻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证据,可以让他把挪用的钱全部退回,我跟纪委和财政局打招呼,明天就会转到村委会账户。"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王一帆的脸陷入阴影:"霖爀,我们都清楚基层工作的规则。"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在淤泥里开出莲花。"
“希望你不论去了多肮脏的地方,自己内心都能保持光明和干净。”
“我记住了区长。”
“这是你第一次主政一方,区里,甚至市里都有不少领导在关注我的用人,你小心别出问题,有困难了尽快找我,知道么。”
看着王一帆温柔似水的目光,金霖爀点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