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洲眯起眼睛适应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又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肆无忌惮的往鼻腔里钻。

他确定自己躺在医院里。

还没死,被救了下来。

叶洲很想翻转一下身体,可是似乎昏迷了太长时间,一时半会儿有点用不上力气。

于是他只能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记忆停留在三声枪响,然后范白山应声倒地,接着是耳边小邻居的哭喊声。

不难想到,范白山太想弄死他和小邻居了,导致他去捡枪的时候,救援队也终于赶到。

这也算是范白山觉得他们本不会这样被叶洲他们团灭,所以心有不甘导致的下场。

不过,就算他一枪打死劳元化后然后马上离开。

百分之九十也是没办法跑掉了。

那时候范白山的身体情况,以及这次事件他们竟然还弄到了枪。

警方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后,绝对会派遣数倍的人手在整座山上搜索他的踪迹。

范白山属于是插翅也难飞了。

叶洲不知道这算不算恐怖分子。

毕竟是私自持枪,要是让范白山跑了,对社会潜在的威胁可就太大了。

就这样,叶洲脑袋跟浆糊一样躺在床上不知道缓了多久,身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他扭动脖子看向左边,林浅月趴在他的病床边,眸子闭着,应该是睡着了。

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睫毛上似乎还挂着一滴泪珠,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叶洲张开口,刚想开口说话,嗓子就痒痒的。

话没说出来,反倒是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震得他身上的伤口生疼,疼的他呲牙咧嘴。

尤其是左腿,感觉跟快要断掉一样。

趴在床边的林浅月睡眠很浅,在叶洲咳嗽的第一声,她马上就惊醒了。

林浅月通红的眼睛瞬间亮起,她美眸一瞪。

刹那间,眼泪“唰唰”汹涌而出,滴落在叶洲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呜,叶洲,你终于醒了!”

叶洲再次张开嘴,眼眸里泛起疑惑的神色。

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声音沙哑道:

“你......是谁?”

“我、我是谁?!”

听到这句话,林浅月抓着叶洲的手颤抖起来,一滴泪珠砸在叶洲手背,她心脏都跟着抽动了一下。

她怔怔地看着叶洲,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根本没想过叶洲醒来后,竟然会不记得她是谁了。

饶是叶洲受了很重的伤,但头上是没有任何伤的,为什么会记忆出现问题?

林浅月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她呜咽道: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叶洲盯着小邻居的脸,表情很是复杂,似乎是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她到底是谁。

可是下一秒,叶洲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当然记得啊,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不是想着你在我昏迷这段时间,肯定心情特别差,想逗逗你,别那么严肃咯!”

“?”

林浅月先是一愣,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眼神却瞬间从惊恐转为羞怒。

她猛地抬手在叶洲肩膀上捶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嗔怒:

“叶洲!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害怕你再也......”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转身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不想让叶洲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叶洲见状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伸出手拉住小邻居的衣角,声音软下来:

“错了错了,真的错了。我就是看你太紧张,想让气氛轻松点。你别哭了,再哭我伤口都要疼得更厉害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想逗林浅月开心。

小邻居转过身,抽噎着瞪了他一眼,眼里的关心却始终没有消散。

她抿了抿嘴,当即按下了病床前的通知按钮。

“你等等,医生马上就过来,先检查检查你的身体......今天已经是你昏迷的第六天了,当初把你从山上抬下去的时候,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都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了......”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帮叶洲掖了掖被角。

叶洲也很惊讶。

自己都被下病危通知了,而且昏迷了整整六天,竟然还能这么水灵灵地醒过来。

他这个“大学生难杀”的身份,不知道已经救了自己多少次了。

在短暂的惊讶后,叶洲的思绪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转念就想到了慕白。

他喉结蠕动了一下,尽管知道多半是不可能了,但还是抱着一丝期待看向小邻居,小心翼翼问道:

“那小白他......”

听到叶洲提起慕白,林浅月眼底也快速闪过悲痛之色。

她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叶洲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泼了盆冰水,浑身的温度瞬间消散。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慕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少年,生命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片满是腐叶的山林里。

甚至,他死前身体都不是完整的。

一时间,叶洲胸口闷痛的厉害,身体上的伤痛远远不及心理上的悲痛。

这时,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同从病房外走了进来。

医生先是帮叶洲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他身上只有那些明显的伤口以外,没有伴随其他病症,这才把位置让给了那两名警察。

两名警察自我介绍后,询问了叶洲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可以配合他们做个当时的口供。

叶洲失神地点点头。

接下来,两名警察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当警察问到慕白是怎么死亡的,叶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慕白染血的脸,看见少年握着折断的刀,以及慕白闭上眼前,最后给他留下的几句话。

那些画面太过清晰,清晰得让叶洲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成了煎熬。

他说不出话,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

“哥,别难过,我走了。”

叶洲仿佛看到了穿着初中蓝白色校服,站在窗边朝他露出了那阳光灿烂,却又带着一些扭捏笑容的慕白。

慕白站在叶洲的心头,只能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少年的玫瑰终将凋零,带着落日余晖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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