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会议以龙唤月为首,涉及村里村外十数人之多,一直讨论了两昼两夜,才终于将大体的方案定下。
迁徙乃是大计,必须要慎之又慎,龙唤月详细地介绍了忧怖崖的地势地貌,论证了相比龙家村的诸多优势,并没有多少波折地让在场所有人都同意了举族迁徙一事。
随后便是将迁徙所要做的事具体而分。
按龙唤月的想法,只要处理好龙家村的事,那全村即刻就走,但粮食短缺打破了她的幻想。由于河蟒的破坏,外加多个村子前来投奔,龙家村一直牢守的粮食底线持续走低,如今已只能勉强再撑三到四月。在这个方向上,众人群策群力,想出了诸多解决办法,一是将因妖族大军袭来而搁置的耕地重新捡起来,至少要保证这一年的收成;二是派出以数十人为限的小队,主要目的是寻找可观的粮食替代品,次要目的则是侦查有可能威胁到龙家村的妖族大军动向,三则是派遣先遣队前往忧怖崖,抓紧时间开垦荒田,争取在秋收后一个月能收获粮食。
粮食乃是生命之基,所有的想法都得为其让路。而有了上面的共识,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因政施策。
首先,龙家村将暂时分为两部,一部留在原地,耕种粮田,另一部则直接北去,建设城池的同时开垦荒田、耕种粮食,这样就能保证一年内能有两片地收获。待龙家村粮田丰收,则所有人全部北上,以此龙家村彻底成为过往名词,忧怖崖则成为新的家园。
再者,有人劳作,就有人守卫,此项重任自然是落在乞活军和村中青壮身上。按照之前的约定,在阻击完妖族大军后,龙家村会帮助乞活军安家,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好都去忧怖崖安家,而乞活军一向居无定所、不事生产,正好担任守卫的大头。至于村中青壮,一部分要去耕田,一部分则要修建城池,只有极少数人会被分到守城要务上。
其次,则是去忧怖崖和留在龙家村的人员具体分配。在经过商议后,众人都同意王治带一部分人去忧怖崖,龙唤月和冉三则暂时留守在龙家村。毕竟在独自掌管龙家村十数天后,王治已证明他了具有一定的统率能力。
“还有件事,我们要建城,那得取个名字吧?”龙唤月笑道,“一直忧怖崖忧怖崖的叫着,多少感觉不太好听。”
众人虽然都累了,但还是想法齐出,一下子蹦出十数个名字,无外乎是祈福安康、寄托未来的心思,龙唤月都一一叫人记上,准备等空闲时候挨个让人投票,选最多票数的作为以后城池的名字。
而王治也把自己想的城池名字写上去。
忙活完这事,就再没有什么要急着讨论,龙唤月见众人都疲态尽显,当即不再多说,宣布散会。
“王先生,能一起走走吗?”
走出房间,娄莺快跑过来,小声问道。
王治没有修为,已是累得不行,眨眨眼睛,还是点点头。二人遂在村里边走边闲聊。
“王先生认识那位北河公主?”
“是第一次见,但以前听过她的名号。”
娄莺松口气,笑道,“这一次北上,我能和王先生一起过去呢。”
“到时候需要娄小姐多多帮忙了。”王治打个哈切,回应道,“到了那边,什么都得重新开始,肯定很忙,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一定!”娄莺猛猛点头,笑道,“王先生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一定为王先生分忧。”
王治这时才注意到对方一直叫他王先生,摇头道,“不要叫我王先生了,有些生分,称我名字就行。”
娄莺既没说答应,也没反对,反而有些忸怩,隔了会儿才小声道,“王先生是受恩惠者,不知道有没有修号呢?”
王治听不清,问了一遍才回道,“自是有的,叫做溯命。”
“溯命?”娄莺轻声复述一句,郑重道,“王先生,我会好好记住的,一辈子都不忘。”
王治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道,“娄小姐的寻光修号,我也不会忘。”
“好的...”
娄莺有些高兴,虽然没有怎么显露出来,但一双灵动的眼睛分外明亮。
此后王治再也支撑不住,与其又闲聊几句便回去休息,倒床大睡起来。
一睡越千年,醒来复有阳。
一切事稳妥后,王治睡得极为舒爽,穿好衣裳走出房门,没看见龙唤月,却看见了慕玄机。
慕玄机换了衣裳,相比之前朴素许多,但气质不减,如兰花静立。
“唤月姐去哪儿了,玄机知道吗?”王治揉揉眼睛,对着坐下。
“能去哪儿,自然是忙活事。”慕玄机耸耸肩,指着桌上道,“喝点?”
王治早已看见桌上摆好的酒坛,酒虫翻动,也不管吃没吃饭,当即自己倒上一碗,饮下口,便是声爽。
“这酒真不错,极好,从没喝过这么好的。”
“那不是屁话?我这些酒,可都是从王城拿来的。”
“买的?”王治又饮下一碗,笑道,“我以后也要买些,供自己小酌。”
“那你别想了。”慕玄机饮酒的姿态婉转得多,甚至都看不到她掀开面纱,酒碗就空了一些,她淡淡道,“这些酒是王族专供,外面想买也买不着。”
“那真是可惜,不过,能喝着,也算不错。”王治笑着,忽得想到一事,问道,“我记得流沙一族与王城并不对付,玄机你还能拿到酒?”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但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
慕玄机眼眸微眯,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有美酒在前,王治才不会去找不痛快,笑笑算揭过这茬,道,“再饮一碗,我就出去了,最近可有得忙。”
“不用,方才龙村长给我说了,让你陪我饮酒,村里的事她会安排好。”
“...行吧。”王治不知道龙唤月的打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将饮酒的速度缓慢,道,“我们俩饮酒,玄机是有什么事要说?”
“我?我能有什么事。”慕玄机耸耸肩,不悦道,“是你有事。”
“我?”王治更加摸不清头脑,疑惑道,“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事啊,玄机你是不是记错了。”
“说你有事,你就有事。现在,听我的,好好饮酒。”
王治打心眼里信任她,虽然不明白具体是要做什么,但没有违背。
二人遂一边闲聊,一边饮起酒来。
“一座城要想立起来,需要耗费的物力不少,但更重要的是规划布局的能力,村里有这样的人吗?”
王治想上一想,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宋工头虽然能力不差,但也只局限在村子这一级别,要建城,还是不够看。不过,我们现在人不算多,没必要什么都提前考虑好,可以边建边思虑,这样即便不适宜,也有改错的空间。”
“这样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慕玄机轻蔑笑道,“我去过的大城不少,虽然不懂这方面,但也算见过猪跑,到时候有问题就来问我,给你们提些建议。”
王治笑笑,举起酒碗来,“玄机,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刁难得紧,但实事一次都没落下。”
“...”慕玄机眉眼微蹙,美态娇显,嘴上却道,“说这些话,真当你懂我了?”
“我...不懂,但是想。”王治傻傻笑道,“你或许不知道,但其实我听过有关你的很多故事。渐渐地,我心中拼凑出了你的样子,我想着来帮你,缓解你的痛处,但却有太多的事羁绊。而今,我已经离不开南洲了。”
慕玄机自然是听不懂,但饱含在话语间的情感却不容质伪,她罕见地没有还讥,笑道,“虽然你说话很怪,我一点都听不懂,但没关系,我知道你说得都是真的。至于帮我的心思,我心领了,你顾好自己才是。”
王治点点头,忽得一呆。
不为别的,慕玄机此时正将食指放在碗中搅动,而在此之前,他只在姬月寒身上看到过这个动作。
不但于此,他一直记得,姬月寒曾说过,这个手势是学自其父亲,而今慕玄机却会,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治再不敢往下去想,因为这几乎就代表了,姬月寒根本不是慕玄机的养子,甚至就是慕玄机。
若真是这样,不就代表慕玄机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
“想啥呢你?”慕玄机看他一直不说话,抬起手来晃晃,不满道,“快些饮酒,今日我得灌醉你。”
王治看看她,又看看碗中倒映的自己,已没有再喝酒的心思。
“喝酒啊,怎么突然就不喝了?”
慕玄机疑惑不已,问道。
王治抿抿嘴唇,鼓起勇气问道,“玄机,你觉得姬这个姓怎么样?”
“还不错,突然问这个干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掩人耳目,会不会选姬作为自己的姓氏?”
“不会,就算再怎么,我也要选慕,这是我母亲的姓,也是我族群的姓,我不能背叛。”
王治大呼数口气,终于为自己找到不去相信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