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目怪最开始也不是怪物，而是活生生的人。妹妹叫阿桃，姐姐叫阿玉。
姐妹俩父母双亡，与其他族人一同生活在一个名为“洞仙谷”的深山中。
他们一族从不与外界通婚，也极少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
为了更好的繁衍后代，族中长老掌握着族中所有女子的婚姻大权。
嫁谁，娶谁，都由族长说了算。
对于一部分女子来说，成亲意味着长大成人，生儿育女，但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那就意味着要嫁给洞仙。
那所谓的洞仙，其实就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
一旦进入山洞，人就要活活饿死在那里。
“我们养活了你们姐妹，现在是你们报恩的时候了。”
“没有我们，你们早饿死了，这十几年光阴就当白捡来的吧！”
族长和族人是这么说的。
也是在这一刻，阿桃看清了族人眼中的凉薄，她们姐妹俩在这大山里活的艰难，这些年没饿死，全靠大家的帮衬。
原以为是人性本善，现在想来，人家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
给点小恩小惠，让她们姐俩心甘情愿去当那替死鬼。
原本需要抽签决定的事因为两个孤女的存在，变得非常简单。
什么叫公平？！
少数服从多数就是公平！！
两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他们自然可以随意决定她们的生死！
“你们俩姐妹，一个嫁洞仙，一个嫁给我儿子！至于怎么分配，你们两个决定！”
一个去死，一个当未来的族长夫人，天堂和地狱只在一念之间，若是其他人，族长这句话几乎就断送了她们的姐妹情。
此处八百座大山连绵不绝，即使无人追捕，她们也很难靠自己逃出去。
“小桃，我嫁洞仙，你留下！”
阿玉腰背挺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不，姐姐，我们逃吧！我们离开这！！”
阿桃紧紧攥着姐姐的手，这些年族人虽然没少帮衬她们，但她知道，真正把她养大的是姐姐，明明她也只比她大三岁，自己都是个小孩，却总是像妈妈那样照顾她。
她已经亏欠姐姐良多，绝对不能再让她牺牲自己！！
“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逃么？！”
阿玉眼角余光扫过远处的山林，众人既然那般放心的离开让她们姐妹俩单独商量，肯定是笃定她们逃不出去。
“以前没我们的时候，他们连自己亲骨血亲都能下的了手，如今有我们两个孤女代他们的女儿去死，他们更不可能轻易放弃！！”
阿玉年纪不大，看得却比谁都清。
嫁洞仙的传统由来已久，有人说那山洞里有妖怪，不把人送进去给它吃，它就会爬出来吃人，所以每隔几年，族长就会让人把所谓的新娘连同贡品一起丢进洞中。
她小时候曾经偷偷去看过那个山洞。
洞口在藤蔓的掩饰下，显得又黑又窄，站在外面往里看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只觉得阴风阵阵，闻一次就忘不了的尸臭直冲天灵盖。
味道这么重，里面怕是死了不少人！
据说，每次丢了人进去，族人们就会把洞口堵死。哪怕山洞里没妖怪，那些被丢进去的女孩也会慢慢饿死在里面。
“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么？！”
“如果非要认命的话，那就让我去当洞仙的新娘吧！”
阿桃泪光盈盈，无助地搓着衣角。
姐姐长得比她漂亮，也更聪明能干，族长肯定更愿意她当他的媳妇。
她怕死，但是没了姐姐，她一个人也会过得艰难，而姐姐正好相反，没了她这个拖油瓶，说不定活的更轻松。
她那么笨，还是死了算了！！
“姐姐，让我去吧！！”
阿桃屏息凝神，认真等着姐姐的决定。
“阿桃，你真是个小傻瓜！！”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聪明人，我死了，你才有活的可能性！！”
如果死的阿桃，以她对妹妹的情意和性格，全族的人怕是睡觉都不敢闭眼睛吧？！
她一定会复仇的！！
阿玉忽然笑了，笑得阿桃遍体生寒。
“死的人，只能是我！！”
“啊？！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桃一头雾水，还没等她搞明白姐姐的想法，对方就忽然张开了嘴。
一只毒虫迎面而来，毫不犹豫地把毒针刺进她的皮肤。
“啊！”
一瞬间，天旋地转，阿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雪落不停，冰天雪地之间，静得出奇。
众妖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仙帝没有急着杀掉多目怪，而是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袖子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杀你姐姐么？！”
她面无表情，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多目怪的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仙帝问话，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痴痴冷笑。
“因为她吃了所有的族人！！”
“她在洞中饿了许久，饿到连死人骨头都拿起来啃。”
后来……
后来她发现一个秘密，一个被族人故意隐瞒的秘密。
于是，她想起了一切，并且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爬出去找他们复仇！
“仙帝，我姐姐是吃了人，可她吃的都是坏人！他们死有余辜，你为什么要杀掉姐姐？！”
多目怪赤红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它朝鹿玥撕心裂肺的吼道：
“妖怪吃人就一定是作恶么？？！你们是神仙，为什么善恶不分？！”
姐姐是吃了很多人，可她是被逼的！
那一天，小桃晕倒以后，小玉就被丢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山洞，生死不明。
而小桃，中了姐姐下的毒，等她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半月以后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小玉为了她，牺牲自己。一边劝她节哀，一边向她道喜。
他们说：“你姐姐用自己的命给你换来了一桩好婚事，你不要浪费姐姐的一番好意！”
“不！我不想成亲，我要姐姐！”
“姐姐还没死！！我不信！！”
那天夜里，小桃趁着所有人都睡了，偷偷上山，找到了那个山洞。
站在山洞，小桃的腿不自觉的颤抖。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哪怕姐姐侥幸没被怪物吃掉，她也会活活饿死在里面。
“姐姐……”
她小声呼唤了一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害怕姐姐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姐姐……”
“姐姐……”
小桃不断呼唤着姐姐的名字。
忽然，洞内传来回应。
“放我出去！！”
“小桃，放我出去！！”
那个声音虽然沙哑难听，却清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姐姐？！是你么？！”
是姐姐！
姐姐还没死！！
阿桃喜出望外。
看来里面没妖怪，她要把姐姐救出来，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蠢货！你在干什么？！那里面没你姐姐，那是妖怪，你不能放她出来！！”
正当阿桃设法解救姐姐的时候，族人们举着火把出现在她身后，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贱人，快跟我们回去！”
族长的儿子不由分说地上前拉她，动作十分粗暴。
族里的女孩就数阿桃阿玉俩姐妹最漂亮，阿玉太聪明留不得，阿桃可不能让她跑了！
“放开我！那是我姐姐，她还没死！我要救她出来！”
“那里面根本没有妖怪，你们快放了她！”
阿桃宁死不从，指甲还划伤了族长儿子的手，族长儿子见她不听话，立马改了之前那老实忠厚的模样，反手甩了她几巴掌，恶狠狠地骂道：“你别找事，乖乖跟我回去生孩子！！”
男人的手劲很重，阿桃被这几巴掌打得差点晕过去，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敢打我？！你们差点害死我姐姐还敢打我！！”
阿桃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瞬间理智全无，赤红着双眼一口咬向族长儿子的喉咙。
“嗷～～”
“你敢咬我？！”
族长儿子偏头躲过要害，却还是被生生咬下一块肉，因为吃痛他不得不放松了力道，阿桃顿时跟他扭打作一团。
“算了吧！她要是这么不听话就送她下去跟姐姐作伴吧！”
族长面沉如水， 他本就不想留阿桃，是儿子喜欢，他才勉强同意留她当生育工具。既然她这么不识相，那就不要怪他了！
“来人，把她也丢进去！”
“别啊爹，把她腿打断关猪棚也行啊！”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
阿桃极力挣扎，但她一个弱女子，力气再大也不是众人的对手，几番推搡之下，她还是被推下了那个山洞。
在那期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姐妹两人已经变成多目怪。
我们要报仇！
要杀死所有欺负我们的人！
凭着强烈的恨意，阿桃和阿玉爬出山洞把所有人都嚼碎了吞进肚子。
“我们只是报仇而已！何错之有？！”
阿桃眼中没有一丝悔意，变成多目兽以后，她很快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的姐姐阿玉其实是她的主人——虫师，而她，是虫师豢养的虫妖。
一次偶然的机会，阿玉来到洞仙谷。
她发现这里的居民快被一种吸食人血的虫子给折磨死了，她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被虫子吃掉，便召唤出虫妖阿桃赶走了吸血虫。
山区多虫，阿玉还教人们如何分辨和利用各种虫子，以便更好的在这密林中生存。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些看似朴实无华的山民早就心怀鬼胎，多次劝说阿玉嫁给本地人不成功以后，他们便恼羞成怒杀了她，想要霸占她的虫妖。
万万没想到，虫妖认主，阿玉死了，阿桃也立马死去。
众人白白害了两条命，却一无所获。
因为心虚，他们不光把尸体丢到山洞里，还切掉了两人的小手指压在山下，以此来恐吓亡灵，不许她们投胎到他们的村子里。
但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
怕什么来什么，虫师死后没多久，村里竟然降生了两个少了小手指的女婴。
众人顿时心惊胆战，他们知道，那是阿桃和阿玉的转世，她们来讨债了！
为了能摆脱她们，众人一次又一次的杀害姐妹俩。
直到最后一次，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姐妹们降生在他们村的时候，他们便想出了嫁洞仙的谎言。
他们原本想要通过打感情牌和挑拨离间的方式分开姐妹俩，万万没想到她们宁愿一起死都不要分开。
他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再一次把阿桃也推进了洞里。
但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
强大的怨气致使阿玉恢复了前面几世的记忆，凭着第一世的记忆，虫师把自己和妹妹变成了强大的虫妖。
变成多目怪以后，她们嘶吼着冲出山洞，在洞仙谷大开杀戒，为自己报了仇。
“他们真的该死！！”
“你不该杀我姐姐！！”
阿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一味指责仙帝。是她，一刀砍了姐姐，还封印了她。
这些年，她苟且偷生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可惜情报错误，努力修炼了几百年还是杀不了她。
姐姐，我对不起你！
多目怪悲凉地闭上眼睛。
“你们就一点错没有么？！你们吃了多少小孩？？不是洞仙谷的人你们也吃了！！”
鹿玥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同情过这两姐妹。
她们是好人，但没有好报。
报仇可以，但杀人泄愤不行。
她们在杀戮的过程中早就失了本心，吃过人的老虎会反复怀念人肉的味道，所以她不得不一剑斩杀已经失去理智的阿玉。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么？！”
鹿玥突然转移话题，目光在阿桃泛着泪的眼角停留片刻，透过她的脸回忆另一个人。
“为什么……”
“是我太弱了，你不屑杀我？！”阿桃反复咀嚼着仙帝的话，抬头仰视神明。
她一直想不通鹿玥当时为什么不杀她！
她吃的人不比阿玉少，以神明的标准，她们两个都是罪无可恕的妖孽！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在多目怪支离破碎的身体上。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被白雪埋葬。
鹿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抚去肩头的那片雪花。
“因为你姐姐死去前，将自己人性中仅存的那点善念放在了你的体内。她希望我看在那一丝人性的份上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
“我给了，但你没有珍惜！”
鹿玥立在原地，衣袍纹丝未动，迎着众妖惊惧的目光，抬起手捏碎了多目怪的魂魄。
她的机会只给一次，这一次多目怪被放出了，她又没忍住吃了人，胃里还残留着没消化完的人肉，她没有理由再放过她了。
“原来如此……”
阿桃脸上泪痕交错，她还是太笨了，几百年了都没能领悟姐姐和仙帝的良苦用心。
她辜负了她们……
“姐姐，我果然还是太蠢了，要是活下来的是你就好了！”
随着最后一滴泪落下，阿桃缓缓合上眼，破碎的灵魂在雪地上飘散开来。
一只红色的眼睛自下而上飞到鹿玥的手中，身穿黑袍的男子在眼瞳中央一闪而过。
‘这就是放它们出来的人？！’
黑雾弥漫，但鹿玥还是敏锐地从中发现一丝端倪。
如果不是故意栽赃嫁祸的话，放众妖出来的人应该来自仙界。
“陛妖怪，哪里逃！！！”
眼看众妖想逃跑，众神眼疾手快地拔剑挡住它们的去路。
“我们可没吃人啊！”
“对对对！来的太急都没时间吃晚饭，真的！求求你饶了我们！！”
仙帝杀妖不眨眼，众妖生怕步入多目怪的后尘，纷纷下跪求饶，还有人火速掏出白旗。
它们本想趁神之危，没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们几百年前打不过仙帝，现在还是打不过，早知道就不来了！
“陛下？！”
众神忐忑地望着鹿玥，经过小桃一事，他们对仙帝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以前一直以为她是铁石心肠的神只，今日一看，她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不过……
“那个……陛下，我想问个问题。”
李世子举起手，纠结再三，还是决定把一直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您竟然想给那女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干嘛不直接告诉她啊？！害她浪费了几百年的时光。”
多目怪的悟性是差了点，但她姐姐是真的好，他很难不为她们感到惋惜！
“我是杀神，不是老师！我只杀不渡！！”
鹿玥突然迸发出慑人的战意，众妖吓得匍匐在地，头都抬不起来。
李世子也是慌乱地躲到刘世子后面，人怂但嘴硬地小声嘟囔道：“不渡就不渡，突然放杀气吓唬我干嘛？！”
‘幸好仙帝不是我们的老师，不然长十颗心脏都不够她吓得！！比我妈还凶！！’
鹿玥：“……”
众神：“……”
李世子：“？？？你们都看我干啥？！”
“不要啊！陛下饶命！！”
比李世子更不安是众妖，它们本以为仙帝处理完多目怪就会放它们走，没想到上一秒她还在欣赏小神仙，下一秒就掏出了镇妖塔。
众妖“哇”一声，果断跪了。
“陛下饶命！！”
“我们受人怂恿才会一时想不开的，我们知道错了，放过我们吧！”
“陛下饶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封(印)地，修复阵法，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对啊，我们再也不出来玩了！！”
不久前还张牙舞爪的虎蛟一把扯下自己的白色大裤衩子插在本命武器上。
根据国际公约，举白旗意味着投降，它都投降了仙帝不可以杀它咯！
“……你……本体的时候也穿裤衩？！”
鹿玥震惊得镇妖塔差点掉地上。
“仙帝……您这个记性……”
要不要去看下大夫啊？！
感觉有点老年痴呆……
虎蛟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只能悲悲戚戚地哭诉道:“您忘了么？！当年暴揍……不！镇压我的理由是：四处喷火扰民还不穿裤衩！！”
“陛下，我罪不至死啊～～”
鹿玥：“……”
众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