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
苏逸试探着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小子是不是想问,老道我是不是也被那王八蛋坑过?”
他才刚起了个头,懒道人立刻就炸毛了,声音拔高了几分,斩钉截铁道:“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道我何等人物?聪明绝顶,慧眼如炬,怎么可能被那种下三滥的手段给坑了?开什么玩笑!”
顿了顿,似乎觉得光是否认还不够,懒道人又找补了一句:“我说的是……是我一个朋友!对,一个朋友!他不小心着了道,被坑惨了,老道我这是替朋友打抱不平呢!”
苏逸:“……”
沈云溪:“……”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忍俊不禁。
明白,都明白。无中生友嘛,经典桥段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
“原来如此,那您那位朋友可真是……不幸。我们自然是相信道长的,道长您这般高人,怎么可能着了那阴财神的道呢,绝对不会!”
苏逸连忙收敛了表情,脸上重新堆起“真诚”的笑容。
“道长……”苏逸刚准备解释一下。
“打住,打住!”只是他才刚起了个头,懒道人再次打断苏逸:“老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不是我,是我那个倒霉朋友!你怎么还问,有完没完?”
“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急了,他急了。
苏逸嘴角抽了抽,这“无中生友”算是实锤了。
“道长您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懒道人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显然还在气头上。
“我是想说……”苏逸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说道:“先前在天地钱庄里头,我……其实并没有照那个什么照骨镜。”
“……”
街道上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暗中那飘忽不定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过了好半晌,懒道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火气,反而透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错愕:“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没照那破镜子?”
“是的,没照。”
苏逸肯定地点点头:“当时那个钱掌柜倒是极力怂恿我照来着,说什么能看清自身寿数、命格,还免费。但我总觉得他那副样子……有点不对劲,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加上我这人吧,天生有点多疑,总觉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就找了个借口给推了。”
苏逸将先前在天地钱庄内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给懒道人讲述了一遍。
讲完之后,街道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更压抑。
苏逸甚至能感觉到,暗中那股原本笼罩四周、隔绝声音的诡异之力,都似乎因为主人的心绪波动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道长?”苏逸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您……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暗中,懒道人确实很受伤,他现在只想静静,不想说话。
太丢人了!
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分析阴财神如何通过照骨镜看穿了这小子的底细,结果……人家根本就没照!
这脸打得,啪啪响!
但小辈当面,总不能一直装死吧?这岂不更丢面子?
“咳咳……原来……是这么回事。”
沉默半晌,懒道人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声音重新响起:“老道我先前还在纳闷,以阴财神那阴狠狡诈的性子,既然已经通过照骨镜窥破了你的底细,知道了你的秘密和弱点,怎么还会用这种到处堵人、阻止交易的笨办法来对付你?”
“原来根子在这儿……他压根就没摸清你的底细。所以才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费力、最低效的法子,想把你困死在这诡集里!”
懒道人语气一转,之前的尴尬似乎被强行压下,转而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赏:“行啊,小子!脑子转得够快,够警醒,居然没着了那老王八的道。”
“不错,当真不错!有几分……嗯,有几分老道我当年的风范!”
苏逸谦虚地笑了笑,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晚辈这点微末伎俩,哪里敢跟道长您相提并论?道长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家伙,夸人还不忘捎带上自己,一举两得,学到了,学到了。
“嗯,不错。这份谦虚劲儿,就更有老道我当年的神韵了。”
懒道人似乎对苏逸的奉承很是受用,慢悠悠地说道:“既有聪明警惕,又懂得藏拙谦逊,确实不错……就是这实力嘛,啧啧,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苏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撤回那个差点出口的马屁:“那是自然,晚辈这点微末道行,哪能跟道长您比啊。”
“不过道长,既然我没有照过照骨镜,阴财神为何还是盯上了我?总得有个缘由吧?”
“嗯……这就难说了……”
懒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或许那破镜子还有别的什么老道我不知道的诡异门道,也可能是阴财神那老王八蛋,最近又捣鼓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新诡术,专门用来坑蒙拐骗,都有可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子,确确实实被阴财神那老王八给盯上了!咱们现在得琢磨琢磨,怎么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苏逸闻言一怔,重复道:“找场子?”
他们现在不是应该想着怎么跑路吗?
“对啊!找场子!”
懒道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甚至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意味,“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你不觉得太憋屈,太窝囊了吗?”
“再说了,你以为跑了就没事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阴财神那老王八,八成在你身上动了手脚,留了什么印记。就算你这次侥幸逃出了诡集,只要你还喘着气儿,他早晚能把你揪出来!到时候,更麻烦!”
苏逸心头一沉,懒道人这话,恐怕不是危言耸听。
只听懒道人继续说道:“所以嘛,与其日后提心吊胆,不如现在就干他娘的一票!”
苏逸试探着问道:“道长,您的意思是……”
懒道人嘿嘿一笑,那笑声在空寂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阴森诡谲:“要玩儿,咱们就玩儿票大的!”
“玩票大的?”沈云溪抬起眼眸,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有多大?”
苏逸无语,好嘛,他这才想起来,他身边这位,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很大!”
懒道人的声音骤然转冷:“大到足以让那老王八伤筋动骨!大到让他痛不欲生!大到让他为自己的贪婪和算计,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逸听得眼皮一跳,下意识问道:“道长,既然要玩儿票大的,那……不弄死他吗?永绝后患岂不更好?”
“弄死?”
懒道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嘲弄,“小子,你还真敢想!那阴财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杀就能杀的。”
“不瞒你说,只要他还在诡集之内,在这天地钱庄的地盘上,他就是不死的存在。至少……老道我现在拿他没什么办法。”
苏逸耸了耸肩,倒也不怎么失望,对于这个,他早有预料。
“不过嘛,小子,你也别灰心。”懒道人话锋一转,又带上了那股子懒洋洋的调调:“老道我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更何况,长江后浪推前浪嘛,说不定将来,你们两个小家伙就能青出于蓝,宰了那老王八呢?”
苏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就借道长你吉言了。”
未来太远,眼下才是关键。
“嘿,言归正传。”懒道人收起玩笑:“这趟浑水,这票大的……你们两个小家伙,敢不敢跟着老道我一起干?”
苏逸和沈云溪对视一眼。
敢不敢?
他们还有得选吗?
无论是他们眼下被逼入绝境的处境,还是懒道人那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警告,都已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缘。
退无可退,唯有向前!
“为什么不敢?”苏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沈云溪亦是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哈哈哈……好!够胆色!老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懒道人的笑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荡,带着几分满意:“今天,我们就狠狠地干他一票!”
苏逸摸了摸鼻子,这气势是有了,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们才是图谋不轨的反派?
“道长……”沈云溪冷静地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具体我们该怎么做?”
“老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帮我把一件东西,带进天地钱庄。”
懒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嘛……想办法,让阴财神那老王八,主动对你们,或者说,对你小子,使用照骨镜!”
“就这些吗?”苏逸挑了挑眉,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难。
“对,你们要做的,就这些。”懒道人确认道。
苏逸摸了摸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儿狐疑:“听起来是不复杂……道长,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把东西送进去?非要我们两个小辈代劳?”
懒道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无奈:“简单?那是对你们而言。对老道我来说,难如登天。”
苏逸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解:“为什么?”
只听懒道人解释道:“因为……唉,说来惭愧,老道啊,我实力太强了!”
苏逸:“……”
他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这理由……还真是清新脱俗。
懒道人继续说道:“就是因为老道我太强了,别说是进天地钱庄了,只要一靠近那破钱庄的百丈范围之内,阴财神那老王八绝对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到时候别说送东西了,不打起来都算好的。所以啊,老道我是真没办法进去。”
沈云溪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不让其他人代劳,以道长的手段,将东西放在其他人身上,或是让他们帮忙,恐怕不是难事儿吧!”
懒道人嗤笑一声:“小丫头,你以为阴财神那老王八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的?他那照骨镜,金贵得很,岂会随随便便用在阿猫阿狗身上?那些凡夫俗子,连让阴财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动用那宝贝镜子了。”
“所以啊……”懒道人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刻意放慢了语速:“只有你们才行。或者更准确点说……只有你,才行。”
“事实上,老道我寻觅这么多年,符合条件的,也就只碰到你这么一个。谁承想……嘿,你小子居然还是绣虎那小家伙的朋友。缘分呐!”
沈云溪清冷的眸子动了动,问道:“这么说,道长您为了对付那位阴财神,已经筹备了好些年了?”
“嗯……也不算太久吧。”懒道人语气随意:“大概也就……五六年的样子?”
苏逸嘴角抽了抽,五六年还不久?不过想到这位道长貌似也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那就合理了。
随即,懒道人的声音又严肃起来:“不过话说回来,阴财神那老王八,狡猾奸诈得很,疑心病又重。想让他乖乖对你用那照骨镜,也不是件容易事儿。我们得想个万全的由头,一个让他无法拒绝、又不起疑心的理由,否则,只要稍有不慎,被他察觉到半点端倪,咱们这番布置,可就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