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油腻老板王总身上那股子混合了发胶和劣质香烟的复杂味道。
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三角眼,像两把精准的游标卡尺,在方一凡和陈露身上来回滑动,最后落点精准地停在了方一凡手腕上的那块百达翡丽,和陈露挎着的最新款香奈儿包包上。
王总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那商业化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嗬,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看着像刚出茅庐的愣头青,另一个是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有钱,但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清香。
这不就是传说中行走的韭菜,移动的ATM机么?
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面前的普洱茶,将“前辈”的架子端得十足:“两位小友,眼光不错啊。我那个网咖,别看现在生意淡了点,但地段摆在那儿,那可是咱们岛城大学城的核心区域,未来潜力无限啊!”
陈露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心里的小本本已经开始疯狂吐槽:核心区域?那条破街除了晚上有点学生出来撸串,白天连狗都懒得逛。还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它坟头长草吗?
方一凡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总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笃定,这是个不懂行情的富二代,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给唬住了。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一口价,五百万!”
他吐出这个数字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一凡,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这个价格已经是天大的优惠,“包括整栋楼的产权和里面所有的设备,拎包就能继续营业!这可是黄金地段的黄金铺面,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儿子要去国外留学急用钱,这个价我根本不可能放!”
“噗——”
陈露这次没喝水,但还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五百万?!
她昨晚查过,这栋楼连地皮带建筑,市面上的估值顶天了也就两百万,这死胖子居然敢张嘴直接翻一倍?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陈露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当场就要发作,把她连夜整理出来的周边房价、设备折旧、消防隐患等一系列“打脸”数据全都甩到这个奸商的脸上。
“王总您……”
她刚开口,一只温暖的手掌却轻轻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方一凡冲她摇了摇头,眼神平静,示意她稍安勿躁。
陈露一肚子的火硬生生憋了回去,鼓着腮帮子,像只气炸了的河豚,却也只能愤愤不平地坐着,用眼神凌迟那个油腻的胖子。
方一凡没有理会那个离谱的价格,反而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像是在聊家常一般,悠悠开口:“王总,我记得你这个网咖刚开业那会儿,还是叫‘极速传说’吧?”
王总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这个。
“那会儿还是CS1.5的时代,”方一凡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餐厅的墙壁,看到了街对面那栋破旧的小楼当年的盛景,“我上学的时候,为了抢A区那几台最新配的机器,得提前一天预定。你这儿的烟灰缸,怕是比键盘换得都勤快。”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只有老玩家才懂的熟稔和怀念,这让王总那颗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砍价的心,莫名其妙地空了一瞬。
这小子……路数不对啊?不跟你聊价格,跟你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什么套路?
“后来《魔兽世界》火了,你把二楼整个改成了包间区,生意火到凌晨三四点都得排队。”方一凡继续说道,“再后来,就是DOTA和LOL的天下了,你又把一楼的大屏幕换了,天天直播比赛……说起来,我人生的第一次五杀,好像就是在你家网吧拿的。”
王总听着听着,脸上的精明算计不知不觉间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惚。
是啊,他想起来了。那些年,他的网咖确实是这附近所有大学生的圣地,是无数人青春与热血的见证。他自己也曾是个热爱游戏的青年,只是后来被岁月和生意磨平了棱角,只剩下满身的铜臭和算计。
可感动归感动,生意归生意。
王总很快回过神来,他认定这不过是对方一种更高明的谈判伎俩,打感情牌,想让他主动降价。
他重新端起那副油盐不进的嘴脸,呵呵一笑:“小兄弟记性真好,看来也是老顾客了。不过生意嘛,一码归一码,我说的这个价格,绝对公道……”
他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跟催命似的疯狂震动起来。
那震动是如此剧烈,隔着一层布料,仿佛都能看到那部手机在口袋里不甘地跳动,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王总不耐烦地掏出手机,肥胖的脸上那副“前辈高人”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当他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那点肥肉不由自主地猛烈抽搐了一下。
是那个他最怕的号码。
他犹豫片刻,眼神躲闪地扫过对面气定神闲的方一凡,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也微微侧了过去,企图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喂,老婆……”
然而,他那点可怜的努力,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被彻底粉碎。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女人尖利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咆哮声。
音量之大,根本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泼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别说方一凡和陈露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邻桌那对正在窃窃私语的情侣都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惊愕地看了过来。
“王德发!你个废物!我让你想办法,你想到哪儿去了!”
“人家中介刚刚又来电话催了!实验小学的学区房,就剩最后两套了!人家说了,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你要是交不上首付,名额立马就没了!”
“没了!你听到了没有!”
“到时候你儿子这辈子就去读那个又破又烂的菜市场小学吧!让他天天跟卖菜的学怎么算账!你这个当爹的,你满意了?!”
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通过电波,狠狠扎在王总的心上,也清晰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王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油光锃亮涨成了猪肝色。
然后,又从猪肝色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拿着电话,几乎是本能地连声应着。
“知道了知道了……”
“在想了,在想办法了……”
“你别急,我一定……”
他每说一个字,额头上的冷汗就多冒出一分,很快,豆大的汗珠便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昂贵的衬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再也没了刚才那副稳坐钓鱼台的从容与算计,整个人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
陈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她先是震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的快意。
活该!
让你狮子大开口!让你把我们当傻子骗!
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经把她的心情出卖得一干二净。
而方一凡,在听到“学区房”和“首付”这两个关键词时,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骤然迸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懂了。
他瞬间抓住了对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贪婪铠甲上,最致命、最柔软的裂痕!
这位王总,哪里是什么不差钱、等一个有缘人的佛系卖家。
他分明是急用钱!
而且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
他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能让他吹嘘半年的虚高报价,而是一笔能立刻到账,解他燃眉之急,保住他家庭地位的救命钱!
“啪。”
一声轻响,王总挂断了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方寸已乱。
茶室里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方一凡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在他耳边响起。
“王总。”
王总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对上了方一凡深邃得可怕的眼眸。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在凝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藏着能洞悉一切的锐利。
方一凡靠在椅背上,没有再提一句往事,也没有再聊一句情怀。
那些东西,在绝对的弱点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点开了银行APP的界面。
“五百万的天价,我给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直接击碎了王总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给你三百万。”
王总的瞳孔猛地一缩。
“比市场价高一百万,”方一凡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算是我这个老顾客,买你一份当年的情怀。”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王总的脸上。
他之前还以为对方在打感情牌,现在,对方却用钱,把他所谓的感情牌给买了回来。
“最重要的是,”方一凡将手机屏幕转向王总,屏幕上那串长长的,代表着余额的数字,在茶室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金色的光芒,“全款,现在,立刻,就能到你账上。”
“全款秒到”!
这四个字,像四记千斤重锤,一锤接一锤,狠狠砸在了王总的心坎上!
他死死地盯着方一凡的手机屏幕,那串零让他有些眩晕,他甚至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那部刚刚挂断的,仿佛还残留着老婆咆哮余温的手机。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贪婪与急需,像两条最凶狠的毒蛇,在他的内心疯狂撕咬,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五百万的幻想,和三百万的现实。
一个是挂在天边的镜花水月,需要漫长的等待、无休止的扯皮、繁琐的贷款流程,最后还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个,却是摆在眼前的救命稻草,是能立刻解决他儿子上学这个天大的麻烦,能让他从老婆的咆哮中解脱出来的唯一途径。
看着他那张纠结到扭曲的脸,方一凡靠回椅子里,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松弛而强大。
他的语气淡然,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了最后通牒。
“王总,是继续把你的‘黄金商铺’挂着,去等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出现的冤大头,跟你扯皮几个月办贷款,最后错过你儿子的入学名额。”
“还是现在就拿着这笔钱,去给你儿子搞定那套能让他赢在起跑线上的学区房。”
方一凡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
“三分钟,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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