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瞧不出来呢……”
郑则推门进房,见夫郎站在梳妆台前,莹莹一片白润肩颈,侧头半露,寝衣滑挂臂弯,深陷的背沟淹没在腰下衣物。
他侧身对镜,轻柔地摸摸肚子,看着镜中人模糊身形喃喃自语:“长哪儿了?”
画面香艳,身影柔美,语气娇憨……却是偷偷在研究胖娃娃。
从前听到动静,粥粥这会儿早就笑眯眯喊“郑则”,现在头也不回一个,汉子看了他两眼,只好自己默默关好门。
“小心着凉……”郑则低头亲在光滑肩头,垂下的长发触碰肩背皮肤,怀里人缩了缩,他才仔细将寝衣拢好。
连日抱不到人,郑则一边煎熬一边捞鱼,怨气快要溢出房顶了,大半个月的忍耐已是最大极限,终于不用捞鱼,他就有点想要翻旧账。
张嘴咬住耳朵,磨牙,又在绵软脸颊嘬了两口。郑则缓了瘾头,开始找由头:“坏小狗,鼻子这么灵,还嫌我臭吗,臭不臭,嗯?臭不臭。”
边说边往脖颈埋,高挺鼻子磨得人泛痒痒,周舟忍不住笑出声。
为了抱到香香软软的夫郎,郑则今晚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头发在火盆前烤干了,周舟闻到他沾染一身的柴火气息,木质味道干燥温暖,很舒服,他顺势往后靠。
“我不嫌你的,”是胖娃娃嫌……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觉得鱼味臭了,想起先前种种,忽然觉得和胖娃娃的连接很奇妙,“原来他也喜欢吃鲜鱼呀。”
晚饭如愿吃到酸辣粉条炖鱼块,周舟心情畅快,饭后止不住地打饱嗝。
郑则“嗯”一声,说起未谋面的儿子:“随了小爹。”比他小爹脾气大,爱折腾人。
紧贴的拥抱让人心安,两人一起望向镜子,健壮高大的身影紧紧环住另一道稍显纤细的身影,亲密无间。
“郑则,你高兴吗?”周舟牵住大手往自己肚子捂,没有布料阻隔,热热麻麻。
“嗯。”
“嗯是高兴吗?”
“嗯。”
“我也特别高兴,爹娘们高兴,辛哥儿高兴,鲁康高兴,马伯也来祝福呢。家人都欢迎他来,你说他是不是也高兴?”
“他再不高兴,我就该不高兴了。”郑则语气平淡道。
周舟听罢回头看,阴阳怪气了是不是?
他对上汉子沉静的眼睛,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小则。”
“嗯?”郑则主动低头将下巴抵在夫郎肩膀,周舟亲了亲他的耳朵,说秘密一样小声道:“我高兴,是因为你才高兴,宝宝沾了你的光。”
是他和郑则的胖娃娃,周舟才会这么高兴。
郑则立马转头追问:“真的?”问得太急切,他似乎后悔了,语气略微别扭,“嘴巴甜,就会说,胖娃娃真来你就该改口哄人了。”
紧搂的双臂越搂越紧,周舟艰难转身面向他,哎真是,小的没来,就得先哄大的了,“不会改口,真的。”
他捧住汉子的脸上下搓了一下,又垫脚亲了一口,认真分析道:“长得像你又像我,人都是自恋的,况且你特别爱我,说不准你比谁都要疼他呢……”
郑则眼神仍流露些许不满。
好像闹脾气想出门的豌豆和黑豆啊……情急之下周舟就先说:“你干嘛!又不相信人,我认识你的时间更久啊,对不对?”
“宝宝要排在他阿爹之后的,我都没认识他呢,你和他计较什么呀。”
这叫什么话。
大脑袋泄气地搁在夫郎肩头,语气幽怨,似乎真拿这张嘴没办法,“你上哪儿学的话?话本不许看了,歪理一套一套……”
“动不动就歪理,总比大道理好吧。”周舟才不管。
郑则顿了许久才说:“我没计较,我只是……还没适应。”
把脉回来,周舟后知后觉,郑则也没好到哪里,沈大夫一句“恭喜恭喜”两人就被安排了新身份,糊里糊涂懵懵懂懂。
家人更是兀自兴奋地讨论,一家老小的高兴似乎与两位事主无关。
他在沈家得知消息那一刻的喜悦是真实的,回家后恢复冷静,忽然觉得情绪没有落点,稍显空虚。可能如粥粥所说,和小人还没“认识”,如此才没有更深感受。
郑则往夫郎肚子摸了摸,温热绵软,起伏不明显。一个球都还不是呢,就哄得家里人喜笑颜开了。
他说:“阿爹乐坏了。”
周舟想到阿爹一个个追着大家问的场面就觉得好笑。
周爹和周娘亲留在这头一起吃晚饭。唯二没能当场得知消息的郑老爹和鲁康外出收猪回家,两人如往常一样,卸车、喂草、洗手、准备吃饭,郑老爹进厨房,一眼瞧见两位亲家。
他惊讶道:“这次咋出去这么久?什么针啊要扎这么久,你好点没哇?”
“老哥啊,哎哎,回来了,”周爹从灶口冒头,说完又转头接起没说完的话,“小宝白,娃娃皮肤指定也白,姹紫嫣红的颜色,越艳越水灵,都好看,只管趁他小给他穿,长大就不好骗了……”
被敷衍的郑老爹:?
周娘亲放下菜刀伸手数日子:“三月、四月……八月,能出襁褓时天正热呢,哎呀,我先缝尿布和几件娃娃肚兜吧!”
一脸疑惑的郑老爹:?
郑大娘铲起一盘菜,随手递给老伴,刷锅时突然说:“哎!是不是得买一只羊挤羊奶?吃得白白胖胖,好长高个儿啊。”
郑老爹放下菜盘子,擦擦手,顶着锃亮大脑门试探问道:“说的啥?羊奶谁喝?什么白白胖胖?”
每个人都沉浸在畅想里,就连孟辛也说:“我天天陪他玩,教他喊人,喊我小叔叔~”
“我也教,认字我能教。”周爹眼睛一转,算盘“啪啪”打响,喊人最好先喊他,小人拐到新房住……
这回郑老爹听出点东西了,心跳飞快,是不是、是不是大孙子!他凑到老伴身边问:“蓉娘,那什么,说的到底是谁?”
没等老伴回答,又探头去看他老弟:“娃娃?什么娃娃穿衣裳,辛哥儿!你知道小叔叔啥意思么你就小叔叔。”
鲁康突然从厨房窗户探头,“大娘!大哥说,胖娃娃将来喊我大叔叔,是真的吗?”
郑老爹精神一振,他就说!
孟辛站起来:“真的啊,大娘说我哥是二叔。”他说完自己咂摸一遍,大叔叔,二叔,嗯,还是小叔叔好听……
郑则身影出现鲁康身边,向周娘亲递了一篮洗净的菜,湿漉漉的手指甩了他一脸水珠子,逗小孩:“假的,喊你小弟。”
有人这回听明白了,郑老爹浓眉高高扬起,哎呀呀呀,祖宗保佑!他也不逮着厨房的人问了,白忙活,他直接快步往后院鸡圈走去,大声喊道:“粥粥啊!给阿爹一个准话吧……”
厨房几人这才闷声大笑,显然是故意逗趣郑老爹。
得了话的郑老爹大喜,当晚喝了半坛子酒;而得了话的武阿叔错失先机,猛拍大腿懊恼。
从沈大夫家离开后,走到荒地附近,武宁和林淼犹豫一瞬、对视一眼,和众人道别后重返山脚。
武宁紧紧抓着林淼的手,两人边走边商量:“要是说了,阿爹不让我们下山怎么办?我真的很想吃月哥儿教小爹做的红烧鱼,得回家。”
他舔舔嘴唇,一整个冬天都没吃鲜鱼,馋得紧,不对,是胖娃娃馋得紧!
但是武宁又很想与爹娘分享这个消息,都在荒地附近了,临了不回去一趟,良心过不去啊。
而且到时问起哪天知道的,他没办法撒谎。
林淼心想,不仅今晚没法下山,之后好几天恐怕都不能下山,“要不这样,先不说胖娃娃,就说突然想起租田没定,回来商量的。”
“然后呢?”
“然后,租田的事定下来咱们就离开,爹娘一定会在栏杆处看……”
“就在那时说,说完就跑?”
林淼忍笑点头,当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这样,夫夫俩身怀巨大秘密,憋着坏回到了山脚。
武阿叔听到喊声先是高兴,听完来意翻了个白眼:“你俩猫一冬跟傻了一样,脑子都不好使了。”
损是损,损完他喊来妻子再次坐在堂屋。
武宁抿紧嘴巴看了林淼一眼,后者表情镇定,心里有点……紧张。
“三亩都租?咱家有一亩旱地呢。”武阿叔觉得太辛苦,他一颗心都挂在山上,妻子要忙家事,两个孩子种地不容易。
他打猎惯了,本事大想法也固执,想着宁可用打猎的钱养家,也看不得孩子受罪。
“租吧阿爹,我忙得过来。”
去年武家租了三亩水田,两亩养鱼。鱼收成不错,稻谷虽比不得村里种田老把式的收成多,但粮食不卖钱,分一半给林树家作租子,一半自家人吃也足够了。
林淼虽要照顾两家田地,但人年轻,正是盛年,加上夫郎陪在身边也没觉得难熬,反而甘之如饴。
他是想继续租种,不趁年轻干,难道等老了再拄拐干?况且现在要养胖娃娃……
“春播和秋收会忙点,好在今年有小牛,犁地拉货它都能做,人能轻松不少。”林淼说道。
武阿叔点点头,神情犹豫。
武婶子知道丈夫顾虑,她说:“山上的活不用停。喂鱼除草我也能做,种吧,只要今年老天爷顺顺当当,收成不求多好,够咱家吃是成的。”
武阿叔看向半天不吭声的儿子,“武宁,憋什么坏呢,你是个什么想法?”
真憋着坏的武宁吓了一跳,当即先去看林淼,对视一眼才慢慢冷静,他两手搭在椅子扶手摩擦了一下,说:“租素姨家的田挺好,事少,当初说试一试种田,咱就只签了一年。”
全家看向他,武宁继续说:“若今年不租,让出去了,回头别家签个两三年拿在手里,想种可就没有了啊。”
哎,别说武宁多想,真有人就等着回话呢。
“成吧,”家里四个人,三个都想继续租,武阿叔能怎么办,就说,“那就继续租吧,过两日去咱再上门。”
得了话,夫夫俩默契地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那,那阿爹,我们就先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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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留下吃饭?你娘说今晚煎鱼块,香煎鱼块,吃不吃?”
武婶子跟上去说:“天都要暗了,就留下来了吧?”
武宁快步后退,已经要到院门了,花生突然跑过去咬住他的裤脚往回来拉。
武阿叔眉头越皱越深,说话就说话,一边走一边说,怎么看怎么怪,“你俩惹事啦?”
武宁紧张咽口水,拉住林淼快步往小坡跑,武家夫妻果然站在栏杆处目送他们。
孩子突然停住了。
武宁一改紧张害怕,一副即将要干坏事的开心表情,他拢着手朝栏杆上处喊:“阿爹,阿娘!”
“干啥!”
“你们要当姥爷姥姥了!”
两人喊完就跑,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间小道,往接亲路方向去了。
怔愣在原地的两位长辈这才回神,武婶子最先反应,她紧张朝小路方向喊道:“宁宁!别跑呀,仔细点!”
“哎呀这孩子,哎呀,怎么就走了呢!”
武阿叔一拍大腿暗恼:“我就说他憋着坏吧!”
好个成贵,他今晚得乐成什么样了!
山林寂静,武阿叔的懊恼声传到小树林深处,山脚位置稍低的另一处房子听得一清二楚。
小树在院子里直起身子张望:“武伯伯在骂谁呀?”
他握着竹耙子,一下一下将雪化后菜地里的枯枝败叶拢在一起,打算等会儿烧一烧,开春好种菜。
李力端着面碗坐在门廊埋头吃,听到问话才抬头,“不一定是骂人,猎人嗓门大,声音大点就像骂人。”
大胡子“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吸引小树转身看。好能吃啊,大半锅的烩面呢,连面带汤倒入陶罐快装满了,大胡子吃的面不改色,真厉害……
最后一口汤汁仰头喝完,李力一抹嘴对上小孩探究的眼神,好笑道:“看啥,是不是没吃饱?”
小树摇头,早就吃饱了,他有点怀疑:“大胡子,你是不是长胖了?”
“没胖。”猎人的壮怎么能说是胖。
李力站起来“呃”一声打饱嗝,这一顿吃美了,若是天天能吃到,他真能美上天,过日子不就是得每天吃好饭、干好活、睡好觉吗,好日子是这样吧。
他的心在冬天烧得火热,现下和开春的动物一样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要过上想象中的好日子。
大胡子站起来更明显,小树仰头看,绝对胖了,怪不得阿娘说没有东西回呢,大胡子敞开肚皮恐怕能吃下一头牛……“阿娘转告的话,你都记得没有?”
“昂。”她说她的,他送他的,不耽搁。
李力叉腰看着远处,心想就得送。他虽没成过家,但他不傻,若是他有的、能给的现在都不愿意给,怎么让别人相信成亲后又会愿意给?人家也不傻。
空口白话不如真金白银。
没有真金白银,吃食用具都行,一身力气给出去也行。
他洗了面碗和陶罐,将小孩的背篓放整齐,两人一起点了菜地里的枯叶,爷俩看着冒出的浓烟沉默。
李力拍拍小树:“想种那两亩旱地?”
小树仰头:“嗯。”
“回家等等吧,别担心,过几日就知道能不能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