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则给人出钱修路竟是真的。
丁杰唏嘘感叹,随即想起他当初找上自己求个门路,让帮忙引荐两个亲戚小孩进酒楼当学徒的事。
没想一年过去,郑则自个儿都当起商贩老板来了。
听他堂哥说,郑则和那个村子签的契约、修的路都过了县衙堂审,之后他每年收笋干能收上千斤!
笋干冬日价高啊,他跑堂点菜自然对食材价格知晓一二。
上千斤货啊,哎,不得了!
丁杰从前只知道郑屠户卖猪肉不缺斤少两、诚信经营。后来相熟,他托自己办事给钱干脆大方,言而有信,故而丁杰也乐意和他来往。
如今得知郑则在外头闷声干大事,丁杰心中对郑则的看法,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在他面前不敢再自鸣得意了。
他拍拍郑则长叹一声:“我成日在平良镇城东四处遛街,在酒楼上工沾沾自喜,仗着自己干活熟练偶尔耍滑头偷懒,却不知外头有何机遇变化......”
“和你一对比,我倒是显得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了。”
郑则哼一声嗤笑,拆台道:“得了吧你,说什么酸话。”
他指着路人逐渐增多的街道,说:“瞧这些人,哪个不是为生活辛苦奔波才能买上一二两肉,你在醉香楼安稳上工,每旬有工钱领,不知让多少人羡慕。”
你小子还时常有猪蹄吃!
丁杰嘿嘿一笑,他确实得意于在酒楼上工,不过他说“一事无成”是相对郑则做的“大事”而言。
总而言之,他再次说道:“大哥,发财别忘了小弟啊!”
丁杰以为郑则会寻常客气几句,没想他语气认真道:“发财倒算不上,不过现下真有赚小钱的事想找你。”
“什么事,你只管说!”
“郑则!快来切肉!”周舟朝他喊道,肉摊前已经围聚不少客人。
郑则回过头长话短说:“我手里有几亩肉质清甜的稻花鱼待捞,现下在找销路。想找你帮忙和酒楼后厨搭线说两句话,看能不能瞧得上这鱼,若你有别的销路能搭线帮忙卖掉,也成。”
“你几时休沐?”
“明日。”
“明日我带上几条鱼去你家,你先尝尝味,觉得成再递话,咱们边吃边聊。”
说罢郑则回到摊位卖猪肉。
周舟看着丁杰兴奋跑远,先摁下好奇。
早市一开,两人就忙得不停歇。好在出摊卖猪肉是老本行了,一个麻利收钱,笑脸招呼,一个动作利落砍骨切肉,夫夫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临近正午才渐渐闲下来。
周舟拿起布巾使劲儿擦手,娇气埋怨:“哎,每次都沾得满手猪油。”
郑则皱眉找水给他洗手,“等会儿你只管收钱,猪肉我来穿绳。”
周舟伸手给他展示,笑嘻嘻道:“我随口一说,就当是猪油润手了,你瞧。”
细白双手油润润的,指甲盖光泽柔和,郑则牵住捏了捏,手指掌心异常柔滑。
“还是洗洗吧,先吃午饭。”郑则走到角落倒水。
周舟和他商量:“我看冯老板羊肉摊上还有羊排,咱们买点回家加冬瓜炖汤喝吧,偶尔吃一次,炖汤不怕燥。”
“成,喊爹娘一起吃饭,爹喝正好。”
冯老板听到夫夫俩要买羊排,乐得肉摊有人帮衬,“买四斤,这么多吗?”
“没办法,我吃得多。”郑则随意说道。
家里人多,不多买点每人分不到一块肉,他们家也不兴一个吃着另一个看着。
冯老板压低声音:“羊排相对便宜,买四斤给我九十文就成。”
平日羊排要卖二十五文......周舟暗自计算,真是占便宜了,熟人买东西就是这点好。他忙道:“多谢冯老板,冯老板好人,冯老板发财。”
周舟从钱匣子里数九十个铜板,心想这还是羊排,等爹爹秋冬买羊肉补身子,那岂不是要买穷?
“冯老板,给,生意兴隆早日发财。”周舟把串起来的铜板递给他,冯老板呲着大牙乐道:“哎呀,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午后摊上还剩几块难卖的骨头,郑则拿起来看了两眼,没什么肉,拿回家喂狗吧。
“收摊吧。”
回家路上,周舟背靠郑则坐在牛车上,愧疚道:“今晚吃羊肉,小九都不在。”
郑则看着前方道路笑了一声,稍稍回头说:“明日我接他去丁杰家吃鱼,少不了他的。”
“咱家鱼养了两亩水田,大概有四五百条鱼,”郑则把自己的打算讲给夫郎听,“再加上其他三家,上千条数量不少,下河村本就有鱼卖,运鱼货船短时间恐怕吃不完。”
“秋收前就得捞鱼,这事等不了,得多找几条销路才稳妥。”
下河村码头成船卖出、镇上集市摆摊售卖、酒楼每日现捞现送、或牛车活鱼运送到不临河的村落兜售,这几条销路都成,唯一缺点便是水田里的鱼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周舟就回头说:“可我们的鱼好吃啊。”
水田稻花鱼虽说个头不大,但是肉质鲜美,肥嫩可口,爹爹尝了都说好吃,他最爱清蒸,吃起来没有河鱼和塘鱼的土腥味,猜测是鱼以菜叶、杂草、稻花等为食的缘故。
“嗯,咱们的鱼好,靠这点谈谈,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傍晚,做晚饭时,周舟特地请娘亲来帮忙,他生怕把羊排汤炖腥了。清炖清蒸娘亲如今最拿手。
“粥粥哥,我去看火!”孟辛一听也跟着过去,他好久没坐在老厨房的小炉子前喂柴看火了。
周爹在荷花池边撒鱼食,无奈道:“本想着时常喊夫夫俩来家里吃饭,顺道留人过夜,住一起热闹热闹。这还没开始实行呢,自个儿倒是经常往亲家蹭饭......”
周娘亲站在中庭大门等,瞧他还悠哉悠哉撒鱼食,喊道:“嘀嘀咕咕什么呢!快来了,过去帮忙剥蒜皮。”
她想着都拖家带口了,总不能等着上桌张嘴,那多无礼。
周爹拍拍手跟上:“剥就剥,我如今剥蒜手艺可好了......”
羊排浸冷水泡出血水,冷水下锅放葱姜蒜煮出血沫除去腥味捞出,放入温水洗净。
周舟把洗干净的陶罐拿过来装肉块,周娘亲转头瞧见郑大娘在切冬瓜,忙说:“嫂子,去皮后切大块些。”
去皮冬瓜,切太小煮一会儿全化开了。
“哎成,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肉块放入陶罐,周舟提来茶壶,温水倒满,放入姜片枸杞,上炉子。
周娘亲叮嘱蹲坐在炉子前的孟辛:“先加柴大火炖滚,再撤柴转小火,放入冬瓜块慢慢炖。”
无需放太多香料,出锅前再放盐巴,这样炖出来的羊排汤鲜香无比,不膻不柴,肉质软烂。
冬瓜熬得发黄,羊排汤只有一层薄薄油脂,碗里飘着红艳的枸杞和香菜叶子,光是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周舟吹吹气晾到温热,一口汤喝下肚,立马上脸了,红彤彤一身热汗的样子。
“好吃,汤鲜味美,喝下去整个人暖呼呼的。”
周爹咬了一口羊肉,香而不腻软烂入味,他夸赞道:“哎真好吃!”
“吃吧,大伙儿都吃。”
郑则看在座人人吃得面露陶醉,终于放下心来。羊排是贵了点,但确实买得值当。
次日,郑则去曹酒头家打了两坛子酒,在水田捞了两桶鱼,鲤鱼鲫鱼草鱼,每种鱼都均匀放了几条,一桶带去给丁杰,一桶给酒楼试吃。
“大哥,咱们为什么要去丁杰哥家里吃饭?”孟久伸手往水桶里捞鱼玩,问道。
郑则如实把请丁杰帮忙给后厨师傅递话的事如实告诉他,孟久撇撇嘴不满道:“......我和金师傅可熟了,我也可以递话啊,都省了中间的钱。”
“你啊,”郑则回头看他一眼,坦诚说道:“你的话还做不得数。”
一来孟久还小,是酒楼学徒,人微言轻,平日和金师傅插科打诨套亲近还成,酒楼涉及采买的事他说不上话。
二来孟久虽不是拜丁杰为师,但算是他带进门的,孟久如今在酒楼尚未站稳脚跟,贸贸然越过丁杰直接让他递话,说不准会惹恼前者,得不偿失。
总归找丁杰靠谱些。
孟久泄气道:“好吧,好吧,我将来说话一定能作数。”
到了熟悉的小巷,牛车挨墙停靠,两人上前敲门。
丁杰笑容满面地跑来开门,“今日在我家吃饭!尝尝我阿娘做的饭菜!”
“婶子,今日辛苦你了,这有一坛桂花酒酿,甜嘴不醉人,您留着尝尝。”
丁杰阿娘已提前听儿子说有朋友来家吃饭,一看原是之前拜托丁杰做事,几次上门送礼的年轻小子,笑道:“哎呀客气了,已经来家几次,都是相熟的,下次可别带东西了啊。”
寒暄过后,郑则和丁杰蹲在水桶前看鱼,他坦诚道:“鱼不算大,最大不过两斤,多是五六两的小鱼。其中鲤鱼最多,草鱼次之,鲫鱼最少。”
“鱼养在水田里,只秋收这一段时间有,红烧香闷、熬鱼汤、香煎都好吃。”
丁杰在酒楼做事耳熟目染,知道食材怎么处理最合适,当即就说朝厨房说:“阿娘——鱼要香焖,放点辣椒,加豆腐豆芽!馒头多准备些!”
他说完不放心地走进厨房,不嫌麻烦地细细交代做法。
等菜齐全,丁杰一筷子直接夹起一条鱼,放进嘴里一嗦就去了小半条,鱼鲜味美,肉质香嫩,就是鱼刺有点多,他双眼发亮看向孟久说:“你小子!在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孟久听后非但没有开心,反而郁闷道:“听听你说的啥啊!我十天才回一次家......”
两人浅浅喝了点酒,吃饱喝足,郑则带小孩道别。
丁杰送人到门口:“最快明日,金师傅尝过还得拿主意,有了结果我去肉市找你!”
看着牛车走远,丁杰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等酒气消去,他提着水桶就往酒楼去了。
午后酒楼相对安静,傍晚才是热闹时段,这会儿大堂只有寥寥几桌人吃饭,后厨伙计闲着也不能歇息,洗洗刷刷忙个不停。
“丁杰?你不是休沐吗,手上提着啥?”后厨伙计瞧见丁杰探头进后厨张望,询问道。
“金师傅呢?”
“你个大堂跑堂的,成日来后厨找我们师傅做什么,憋什么坏主意呢?”
后厨伙计虽说和跑堂伙计发生过不少摩擦口角,但对事不对人,加上双方并非一个师傅管,年轻小子们平日相处还算和谐。
趁师傅不在,几个后厨伙计凑热闹走到门口去看丁杰手上提着的东西,“哪来这么多鱼?”
丁杰眼疾手快拍掉他们伸进桶里的手,“别捞,别等会儿给我捞死了,这可是孝敬金师傅的!”
“什么东西要孝敬我。”
一道浑厚敞亮的声音从蹲着的几人头顶传来。
......
晚饭后,夫夫俩牵手慢悠悠走在村里,身后跟了两只追逐打闹的狗。
周舟哼着小曲摇晃郑则的手,刚走到林家两座房子的院子附近,一只身型健壮的大黄狗突然窜出来朝着两人二狗“汪汪汪”大声叫唤,气势十分凶悍。
“吓死人了,大黄!你这样是要被拴起来的。”
郑则好笑道:“大黄眼神不好。”
待两人渐渐走近,大黄歇了声,低垂的尾巴渐渐扬起甩动,表情也从警惕变成了友好亲近。
一黑一黄两只狗立马扑上去打闹,三只狗远远近近绕着院里院外奔跑玩闹。
“大黄!”听见动静的月哥儿赶紧跑出来探看,生怕大黄咬人,等看清来人,他展颜一笑:“粥粥!你俩怎么来了,快进来。”
周舟放开郑则改去拉住月哥儿的手,高兴道:“来找你们聊天说话!”
酒楼消息还得等等,郑则打算先来找林家兄弟商量卖鱼的事。
“那敢情好,石头他们在后院研究烤鱼,正好一起尝尝!”
周舟挽着月哥儿,感觉手臂触碰到的腰肢软乎乎、软绵绵,他贴着感受了一下,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郑则身后。
等人进了堂屋后,他说小话悄声问:
“月哥儿,你是不是也贴秋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