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中传来了第三声钟响,定禅圣院的青瓦上还挂着未干露珠。
会觉缓缓睁开双眼。苍老的手指将拨动熟稔的菩提子拿起,低声念诵了一声佛号,随后从蒲团上起身。
见到会觉,几名正在清扫庭院的小沙弥立刻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
会觉慈祥笑着,温声询问:“今日早课可还顺利?”
那几个小沙弥年岁不算大,被会觉这位住持问功课,当即有些受宠若惊。正要开口回答,却见眼前人忽然变了神色。
“何人胆敢擅闯我定禅圣院!”
随着话音落下,刚才还宁静悠远的钟声忽然变得急促激荡起来,这是定禅圣院御敌的钟声。会觉迅速安排小沙弥退下随后。飞身赶向山门。
山门处也陆续浮现了多名定禅圣院住持和大和尚的身影。而那个惊动了整个定禅圣院的敌人,正赤手空拳的站在他们面前。
那是个年轻的,貌美的,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女孩子,看模样应该不过二十岁,着了一身月白长衫,站在他们面前时,眉目温柔,姿态从容。
这样一个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女子,若是平日里见的,说不定他们还会误以为是来上香的香客,但……
会觉皱紧了眉头,心情沉到了谷底——他竟然看不出这女子的修为。
身为显圣大圆满,能给他这种压迫感且让他看不出修为的,至少也要是显圣境界。
而这个女子如此从容,如此闲庭信步,她的修为,甚至可能在显圣之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会觉心情沉重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的上前:“不知道友何方神圣。来我定禅圣院,所求为何?”
“这样说,这里是定禅圣院,你就是这里的住持?”黎珂神情自若的掠过在场所有人,随后笑眯眯发问:“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猜到我的身份。如今九州的局势乱了,哪一方都无法再偏安一隅,北洲以前时间都花在了内斗上,若是天下真的乱了起来,别洲入侵,拿什么抵抗?西洲的今日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明日,所以我玄霜阁有意建造一个新的北皱联盟,不知道这位住持,有没有意向加入。”
心中的猜测被这番话证实,但会觉得心情实在好不起来。斟酌了片刻后,他还是尽量委婉道:“多谢施主抬爱,然而我定禅圣院乃清修之地。方外之人,不应插手红尘因果。”
“原来如此。”黎珂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样说来,你是不愿意了,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她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轻快,看起来好像全然不在乎自己被拒绝的结果,豁达坦然的不可思议。
会觉心头一乱,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但也因为短暂敷衍过而松了一口气,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若是能再多些时间准备,他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仓促。
想到这里,会觉清了一下嗓子,准备说几句场面话,却见眼前女子拍了拍手,同时声音也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既然他们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动手。”
随着黎珂一声令下,半空中的迷雾阵法散去,显露出数百名杀气腾腾的修行者,看服饰全都是玄霜阁的弟子。会觉目瞪口呆,而那群弟子已然十分听令的挥舞着武器冲上来,双方交战一触即发。
“且慢!”会觉额头急出了许多冷汗:“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们不管红尘俗事,那那群被你们调配的散修是受何人指使?要说你们是方外之地,那怎么还要让山脚下的平民百姓供养你们信仰之力让你们修炼?”
黎珂微微挑眉,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
“沽名钓誉之辈,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也就罢了,还敢用这种搪塞之语欺瞒我。你们真以为我是江尚卿那个蠢货?我堂堂化神,不需要给你任何面子,记住了,今日我对你们为难也好,放过也罢,都是在我一念之间,轮不到你们置喙。”
会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撕破脸道:“哪有你这般逆天行道之辈,如此强逼的行为,与魔修何异?我们定禅圣院从未有过对玄霜阁的不敬之举,何以招致你们这般毒手!难不成玄霜阁已经丧心病狂的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了?你身为玄霜阁的宗主。难不成就真不怕千夫所指,背负骂名,遗臭万年吗?!”
“这你倒不必担忧。”黎珂笑眯眯的:“你是第六家了,前面归顺我的已经入了玄霜阁,剩下的,既然冥顽不灵,留着也无用。至于你说的遗臭万年嘛……”
黎珂话还没落下,化神期的修为已然催动,如同天雨欲来一般。元气的异动压在每个人心头,威压的存在让他们难以避免的升起胆怯之心。
“放心,你们的尸体会比我的名声臭得更快。”
感受着周遭可怕的气息,会觉第一次有一种悲愤之感。当年的江尚卿再怎么横行霸道,到底披着一点正道的外皮,做事情面上还是看得过眼的。
怎么新来的这么一个混账东西!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
可眼看着眼前的黎珂蓄势待发的样子,会觉知道,如今绝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候。
此人这般不顾众多宗门的意见强行收,那势必会招致反噬,但她化神的修为摆在那里,反噬出现还需要等待契机。
想到这里,会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屈辱。终于是说服了自己,他开口道:“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可否进一步说话?我定禅圣院并无要与道友对抗的意思,只是实在宗门内部修行不得过多沾染因果。故而由此一说。”
“只是道友所言甚是,如今九洲即乱,北洲一盘散沙,更须能人相佐,若是道友有意如此。那为着北洲,我定禅圣院也竟然责无旁贷,绝不致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