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难接受基金会和重塑之手联合起来的消息。”
“在初次听见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表情。”
莫莉德尔走在前面，勉强侧过头，低声说道：“这个邪恶同盟让我们看起来像个笑话。”
“你们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像笑话。既然可以背叛基金会，那么你们也可以背叛重塑之手。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这不像是你们能够说出来的话，研究员。”
“我是在为了你好！”
乌尔里希的声音压得更低：“说到底，你还是救了我们和我们的仪器一命，我并不是很希望你被我们碾成碎片。”
“你们无法对抗基金会和重塑之手的联军。”
“但你们现在也没有联军。想想看吧，即使你们屏蔽了此地的通讯信号，但人联真的注意不到他们的直升机信号丢失 了吗？目前这里就你们一支孤军，又能够在人联的部队下坚持多久呢？”
“……”
莫莉德尔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她带着几人向前走去，直到停在一幢建筑面前。
随着陈旧开关被按下的脆响，一盏盏昏暗的灯次第亮起。
光线一点点驱散黑暗，呻吟的源头也一个个出现在了眼前。
乌尔里希和护卫兵跟随在莫莉德尔身后，一支手枪抵在了莫莉德尔腰间。
而在他们俩的身后，数名芝诺士兵正跟随着他们，用枪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坦率。”
莫莉德尔率先屏退了身后的芝诺士兵，释放了自己的善意，示意乌尔里希和梅蕾尔进入。
乌尔里希和护卫兵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病患们，眼中流出了丝丝震撼。
“这是重塑之手遗留的罪孽。”
中尉的脸被白炽灯照亮了一半。
“虽然人联带走了部分科考站的成员，但他们遗漏的科考站数量仍旧不少。而针对威尔克斯地和维多利亚地中的科考站，重塑之手很理所当然地采取了一些手段。”
“他们在南极屠戮了数个科考站，一些人已经遇难，还有一些人被带去了他们的驻地，原因不详。而剩下一息尚存的……我们沿路救下后，全部安置在这里了。”
“……他们都是人类？”乌尔里希问道。
愤怒的波动在磁流体的闪烁中清晰可见。
“大多是的——当然其中也有我们的同僚。”
中尉走到一张床铺边，轻轻将病患放在被子外的手塞进温暖的被褥里。
“抵达南极后，部分队员在重塑之手驻地外受到了某种影响……有人长久地迷失在了暴雪里，等被我们找到时，已经精神崩溃。”
“父亲曾向我们承诺一个‘保护’……但安德烈小队全员都已经失去了坚定的意志，他们脱离了我们的队伍，成为了面具之下的狂热追随者。”
“……我知道失去战友是什么感受。”梅蕾尔同情地看着莫莉德尔。
似乎有更多隐情，护卫兵最终选择沉默。
巡查过所有病患的情况后，中尉最终停在一张方桌前。暖色的台灯将她的身影描出一轮金边。
转过头来，看着乌尔里希，莫莉德尔的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我向你们摊牌，面前的现状对你我都不利。想要破局，唯有进行一些互利的信息交换。为表达诚意，我可以提供重塑之手在南极的布局情报。”
“一切都围绕着他们要举办仪式的地点，腹地中的遗址城。日常祭祀、仪式筹备、机要会谈……可以说，那座背靠山体的遗址城就是重塑之手在南极的巢穴。”
“马克姆峰——那就是那座遗址城的所在地。我们最深也就抵达过那里，或许还有更深处，但以我的级别无法获取到相关信息。”
“目前，芝诺、天使兄弟会、启明会等数支队伍，都已经从那里面出发，开始占据威尔克斯地与维多利亚地之间的区域，为后续基金会方军力登陆提供有利条件。”
“一旦他们开始登陆，踏上了南极这片土地，你们的防线将会受到建成之日起最大的挑战。”
“正面战场将会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激烈。我不建议你们寄希望于人联大部队能提供更多支援，他们自顾不暇。如果我是你，第一时间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而当进行过这样的思考后，你就会发现我手上这份能够避开所有重塑之手的地图，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
莫莉德尔说完之后，看着乌尔里希和梅蕾尔，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老板，最好小心一点，别掉进这个女人的局里。”
护卫兵小声提醒，然而磁流体的玻璃缸脑袋却始终低垂，只听到电路噼啪作响。
“你可以不相信我。那我们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将按照将军的命令执行我的任务。无论你来到南极是为了什么，我对此都只能爱莫能助。”
“……好吧。”
乌尔里希叹了一口气。
“老板？”
罔顾护卫兵有些愕然的表情，磁流体抬起头，停留在一个稳定的形状。
“我需要赶到举行仪式的地方，与司辰会合。”
“唉……”这次轮到护卫兵垂下脑袋，放弃挣扎一般。
“为了什么？”莫莉德尔问道。
“那张被你收缴的唱片，就是一切的关键。”
话毕，乌尔里希向莫莉德尔讲述了有关“星锑”唱片的事情。
“……司辰小队一位来自该时代的摇滚爱好者回收了唱片，并将它带进了拉普拉斯。但从照片上的时间戳来看，空间望远镜于2007年4月16日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在第一场‘暴雨’过后，它的时间依旧在向前。”
“……你在暗示——它穿越了‘暴雨’，这怎么可能？”
莫莉德尔不敢相信。
在今日之前，她所能听说的唯一可以跨越暴雨的存在，除了拉普拉斯通过极大伤亡研发的平衡伞之外，就只有人联的现实稳定锚。
而那源自暴雨前人类造物的卫星能够穿过暴雨，这让莫莉德尔感到了些许匪夷所思。
“秘密就在这张唱片上。这张‘星锑’唱片，是我们目前唯一验证过在‘暴雨’中具有免疫性的材料。人联的现实稳定锚虽然拥有类似功能，但其原理对于人联来说也属于黑箱。”
“其实质上是人联首席和某个特殊存在经过改造之后的产物，能够激发出一种奇特的能量场，通过稳定能量场内物质的状态，达成类似于免疫暴雨的功效。”
“人联科学官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通过这些操作来制造强能量场，这是完全超出了时代的、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科技。”
“但‘星锑’唱片不同。其源自我们这个世界，无论是材料、制造工艺、底层原理，都可以被我们所熟知。这是属于我们的科技，我们理应对其进行研究。”
“在先前进行的实验中，它在一位研究员身上呈现出了抑制时代病特征的效果，并延缓了我身上的时代病发展进程。但目前这一切仅止于理论和小范围封闭实验。针对‘星锑’唱片的研究开始后，我们尚未遭遇一场真正的‘暴雨’。”
“由于‘星锑’唱片不具备可复制性，此前的‘暴雨研究小组’对它的播放设备进行了一次改造升级。”
“通过这台神秘学唱片机播放的‘星锑’唱片，现在理论上可以生成辐射半径为二点五英里的免疫性磁场……尽管‘星锑’元素已经被证实会随唱片的播放而被消耗，但在我们的计算中，生成的磁场至少能持续十二分钟。”
“计划的核心是……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重塑之手的仪式带来了一场‘暴雨’，这我们就能够对其在真实‘暴雨’环境下的效果进行求证，并及时通过现实稳定锚进行躲避。”
“这对我们的研究来说至关重要。”
莫莉德尔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此前一直在想那个安全箱内装着的是什么东西，现在她终于有了答案。
“看来，继开发了平衡伞后，即使更换了门庭，科算中心的‘暴雨’研究也没有止步不前……我很高兴你们再度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所以现在我能得到一些信息的回报了吗？”
乌尔里希并不在意她的感慨，他只想要情报。
“……真正举行仪式的地点，位于遗址城后孤峰的山体中，那里有一处更为隐秘的神殿。”
“老板，看上去她的态度并不真诚，你真的上当了。”护卫兵提醒道：“她刚刚才说自己并不清楚有没有更深的地方在遗址城里。”
“不，这是实话……城中有一条通向山体内部的甬道，只有受到挑选与认可的人能踏入其中。”
莫莉德尔摇了摇头，纠正道：“除了父亲之外，我们并不能进入其中，自然也就无法断定里面真的有什么可用的情报。”
“但那通道就在那里，相关传言也有所听闻。据可靠推断，那应该是真的。”
中尉侧身，消化着从拉普拉斯研究员处吸收的信息。
“你刚才说，唱片机生成的稳定磁场半径为二点五英里，对吗？”
乌尔里希点了点头：“没错，这意味着我们至少要掌握遗址城的纵深及甬道的长度，才能计算出播放唱片的最佳坐标。”
“我有一个主意。冷凝系统掏空了山体，但它仍保留着自然的骨架——它曾是一座火山，一座可以攀登的死火山。而它的相对海拔是英尺……也就是不到2.2英里。”
“……”
组长和他身旁的护卫兵对视了一眼。
“等、等等……老板，你不会在认真考虑她的话吧？”
乌尔里希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改造为临时医院的废弃科考站中钻出了三个人。
两位重获自由的俘虏整理好着装，即将启程。
中尉将地图递到护卫兵的手中。
“在极地攀登火山绝非易事，我在地图上标明了我们已探明的危险地区，至少你们可以挑选出更安全的路线。”
护卫兵点点头，收下了地图。
“我只是提出一个意见，你们不必真的接受。用最小的单位，走最崎岖的道登山——这是一步险棋。”
乌尔里希说道：“你的提案只是暂时进入了备选，我们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案。”
“……我明白了。”
“……”
又是一阵沉默。
乌尔里希凝视着莫莉德尔的眼睛，良久之后，沉声问道：“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实话？所谓的信息交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寒风中，中尉似乎轻笑了一下。
“阿尔卡纳死后，重塑之手以不同的名号四处出击，分散着基金会方面的注意力。这样的策略让他们成功集结了大批信徒，并且在全世界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迁徙，在苦寒之地搭建起举办仪式的舞台。”
“而现在，拥有了基金会军力的支持，他们变得更加强大。”
“与如此井井有条的布局相比，你们的计划犹如以卵击石。我不喜欢毫无胜算的进攻。但……”
中尉郑重地将先前收缴的安全箱物归原主。
“我更加不喜欢‘暴雨’。”
磁流体双手接过失而复得的唱片。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与对立阵营的代表最后握了握手，磁流体与护卫兵转身踏入雪地。
走了几步后，组长转身。
“你不与我们一起吗？”
“我？”
“不管是以卵击石也好，还是奇迹乍现也罢。以你的立场来讲，不想来见证一下吗？”
“……”
莫莉德尔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我有军令在身。”
磁流体闪烁了几下，不再多言，走入了渐起的风雪中。
“……”
寒风中，莫莉德尔中尉冲着组长敬了一个礼。
…………
“滴滴……滴滴……”
乌尔里希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将表示安全、简略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的信号发送给了一个目标。
护卫兵探头一看，发现收件人上，赫然写着“首席”二字。
这让她在风雪中为数不多的脑容量雪上加霜。
“首席……我们不是还没有走出芝诺的信号屏蔽范围吗？为什么老板你可以将信息发送到首席手上？这也不是灵能通讯器啊……”
的确，通过目前为数不多的实验看来，只有灵能通讯器才能够穿破重塑组织的异种神秘学能量封锁网络，将信号传递到外界，与不处于封锁区域内的人进行联络。
而普通的人联制式终端，所使用的传输信号为电磁信号，是一定会被重塑的信号屏蔽所干扰的。
“你说的没错，梅蕾尔。我手上的只是普通的终端，我自身也不具有灵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无法将信息发送给首席。”
“你要知道，南极中大大小小的信号屏蔽区的建设是需要时间的，他可不会对其放任不管。而且，我们是担负着任务才走出防线的，我们的状态实时与南极防线的智能作战AI【军团】进行连接。”
“我刚才很放松，你应该能够看出来这一点。而原因很简单：既然首席对我们的状态有所察觉，他就必然不会放任我们处于危险之中。”
他肩膀耸动了几下，像是在发出阵阵讥讽。
“毕竟……谁说凌依现在在南极防线当中了？”
另一边。
莫莉德尔看着已经被风雪掩埋了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组长和司辰，这一次恐怕是危机重重了。
即使在数十公里外就是人联的阵线，她同样不认为人联有能力对他们提供什么支持。
南极高原太大了，面对重塑和基金会的军队，人联光是要守住那里就得用十二分力气，更别说派兵支援了。
而且，即使人联真的能够抽调出一两支小队进行支援，正在沿途布下的防空阵地也不会放任人联的空中载具通过他们的领地。
她不忍看着一名优秀的科研人员和一名善良、坚强的孩子陷入危险，那不符合她的性格。
可……
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她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准备转身离开。
可当她转身之后，一个身着奇特装甲的身影竟出现在她的眼前。
“……”
空气仿佛凝固了，莫莉德尔的身体僵硬，手指搭在腰间的手枪上，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这时，眼前装甲的面甲打开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个多次出现在资料当中的脸庞，此时就在她的面前，相隔不过五米。
“终于见到你了，莫莉德尔中尉……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凌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笑容：“很感谢你能够对我的研究员手下留情。正巧，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与伊戈尔将军进行商讨。”
“能否麻烦一下你……联系一下你的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