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到达无极宫时,太上皇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
“太上皇是怎么中毒的?”永嘉帝沉声问道。
王大伴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圣上,太上皇他老人家正在打坐,忽然身子一歪,老奴当时就在太上皇身边服侍,见状连忙上前,将他老人家扶住,当时太上皇的状况就和现在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太上皇身中之毒一经发作便已是不治。
永嘉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赵观月身上:“观月,当时你在何处?”
赵观月忙道:“回禀圣上,小侄当时还在香房,王大伴打发人过去,小侄这才匆匆赶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赵观月,你在说谎!”
永嘉帝紧蹙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这是三皇子的声音。
三皇子快步走进来,冲着永嘉帝恭身行礼:“父皇,儿臣刚刚去搜了赵观月的香房,搜到这个!”
说着,他朝身后挥了挥,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紫檀托盘。
永嘉帝的目光落在上面一只瓷罐上,问道:“这是何物?”
三皇子狠狠瞪了赵观月一眼,对永嘉帝说道:“回禀父皇,这是从赵观月香房里搜出来的,儿臣已经请江医正和韩老太医辨认过了,他们皆认出,这是鬼花子,乃是从倭国传来的一种剧毒,中此毒者,其症状便如太上皇这般,父皇若是不信,可传江医正和韩老太医,一问便知。”
永嘉帝微微颔首,史大伴立刻出去,江医正和韩老太医以及另外十几名太医此刻就在门外候着,听到通传,江医正便和韩老太医走了进来。
永嘉帝指着那只瓷瓶,问道:“你们认得此毒?”
江医正上前一步:“回禀圣上,此毒虽然来自倭国,但在大雍并不罕见,早在二十多年前,东南沿海一带便有多起用此毒害人的案子,臣和韩老太医,当年便曾奉旨前往东南沿海,协助当地衙门破案,亲眼见过多名身中此毒的伤患,其症状与太上皇无异,后来案子告破,抓到凶手,并且顺藤摸瓜,抓到一名倭国商人,并且从那商人家中搜到大量鬼花子,那鬼花子的颜色和气味便与这瓷瓶中的一模一样。”
韩老太医补充道:“当年老臣也在,还曾试过此毒,唉,此毒发作缓慢,一般要七至十日,但是一旦发作,便无药可解。”
永嘉帝眉头锁成川字,问道:“无药可解?”
江医正和韩老太医表情沉重:“臣无能......”
永嘉帝又看向守在太上皇身边的韩院使,韩院使是韩老太医的堂侄,医术比韩老太医更胜一筹。
“韩院使呢,也不能解吗?”
韩院使撩袍跪倒:“请陛下恕臣无能,臣至今尚无解毒之法。”
永嘉帝仰天长叹,用衣袖遮脸,痛不欲声。
三皇子急道:“父皇,是赵观月给皇祖父下毒的,您要为皇祖父报仇啊,不能放过他!”
永嘉帝又是一声长叹,看向赵观月的目光里满是责备:“观月,太上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谋害他老人家?”
赵观月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永嘉帝恨其不争,无奈摇头,他问三皇子:“可知他是如何给太上皇下毒的?”
三皇子却看向王大伴:“大伴,那串香珠呢?”
王大伴慌忙摆手:“那串香珠被老奴收起来了,可不敢拿出来,万一伤到圣上怎么办?”
闻言,江医正说道:“将香珠泡在水中,只要不误食此水,便危害不到其他人。”
三皇子道:“王大伴,还不快将香珠取来?”
王大伴嘴里答应着,迈着小碎步走了,片刻后,便捧着一只大碗走过来,泡在大碗里的,是用十八颗香珠串成的手串。
香珠是用檀香制成,可是刚刚浸入水中,那水就变成了桃红色,颜色鲜艳得令人不安。
三皇子看到这盆桃红色的水,咬牙切齿:“赵观月,这就是你的罪证,你将香珠浸在鬼花子中,香珠吸入鬼花子剧毒,七日前,你将这串香珠献给太上皇,太上皇将香珠戴在身上,日日把玩,香珠中的毒素进入太上皇体内,到了第七天,也就是今天,终于发作!
赵观月,你好毒好狠!
若非江医正和韩老太医早年见过此毒,今日便让你蒙混过去了。”
为了证明这串香珠里的确有毒,三皇子让人找来了一只活鸡,将泡过香珠的水给鸡灌下去,片刻之后,这只鸡便扑棱着翅膀倒在地上,虽然还活着,但却一动不动。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观月下毒谋害太上皇,证据确凿。
永嘉帝龙颜大怒:“赵观月,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拟旨,赵观月生性歹毒,品格低劣,不配为孝康皇帝承嗣,收回皇姓,改为戾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路乾何在?”
路乾从外面走进来:“臣在此。”
“路乾,查,戾观月可有同党,一经查出,全部收入诏狱,斩立决!”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赵观月,不,现在是戾观月五花大绑。
路乾带人在无极观中搜查,却没有见到沈望星和泥鳅,三皇子见他空手而回,暗暗得意。
那两个小子早已被本皇子收买了,否则香房里的鬼花子从何而来?
还不是那两个小子放进去的?
那两个小子见钱眼开,嘴巴不严,他们能向本皇子出卖赵观月,也能向锦衣卫出卖本皇子。
这世上,只有死人最可靠。
此时此刻,那两个小子已经去当鬼了吧。
虽说这是父皇的吩咐,路乾也是父皇的人,可是锦衣卫那么多人,难免会有和路乾不是一条心的,所以马虎不得。
没有找到沈望星和泥鳅,路乾只好抓了十几名道士,赵观月三人陪着太上皇住在道观里,和这些道士都有往来,说不定他们知道什么。
太上皇的状态依然如故,永嘉帝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眼睛,在心中连连冷笑。
你想护住你的孙子?你护得住吗?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
现在你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任由你的孙子被朕改姓戾,逐出皇室。
很快,他就会被千刀万剐,去见赵显那个蠢货了。
就是不知道,你们祖孙谁会先死,是你还是他呢?
对了,到了阴曹地府见到赵显,一定要告诉他,朕就是让他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从外面进来:“圣上,福王爷和禄王爷得知太上皇中毒,全都赶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这名内侍话音刚落,另一名内侍快步进来:“圣上,定国公、卫国公也到了。”
“长公主府的萧大公子到了!”
“宗人令赵陈到!”
永嘉帝凝眉,他们来得倒快。
得知太上皇中毒,永嘉帝并没有下令封锁消息,恰恰相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是中毒,而凶手就是赵观月。
“让他们进来吧。”
......
“太上皇,皇兄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弟弟吧,弟弟来了,弟弟来了!”
禄王扑到床边嚎啕大哭,动作幅度太大,把搀着他的禄王世子带了个跟头,禄王世子顺势跪在地上,张开大嘴,哭声震天。
福王则是自己来的,福王府没有世子,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如今还在庄子里种地,世孙赵廷珞尚幼,福王没让他跟着来,他还担心禄王那个老家伙会以此为由找茬儿,不过看到来的只有禄王世子,没有那两个活宝,福王就放心了,咱们不愧是亲兄弟。
见禄王父子哭得死去活来,福王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三皇子:“老三,老三,好孩子,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皇祖父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
三皇子一怔,这老东西为啥要问他?
他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听说是赵观月下毒,福王咬牙切齿,扑腾着就要去找赵观月拼命,被随后进来的卫国公抱住:“王爷息怒,圣上已经判了他凌迟,已经为太上皇报仇了。”
福王看向永嘉帝:“凌迟?真的?”
永嘉帝点点头:“是,朕已判了。”
福王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下一刻,他又开始了。
“丽太妃呢,丽太妃怎么没来?皇兄最宠爱的就是她,她为何不来送皇兄最后一程?”
禄王闻言也不哭了:“还有孟太妃,也让她来。”
福王瞪他:“孟太妃来做甚,她又没能诞下皇子,不用她来,让丽太妃来吧,宫里没有太后,丽太妃等同太后!”
说着,福王看向赵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陈嗯了一声,却看向永嘉帝:“丽太妃贤良淑德,乃圣上生母,本该为太后,如今太上皇......老臣恳请圣上代父册封。”
代父册封!
这种事前朝有,本朝也有,但是皇帝不能自己主动提起,可是由两位皇叔级别的亲王和宗室中辈份高又身为宗人令的赵陈来说,便名正言顺了。
皇帝继位多年,生母却只是太妃,于皇帝而言绝非光彩。
可是太上皇还健在,永嘉帝不能越过他给生母册封,他能做的,就是等到丽太妃死后追封,可即使死后追封,也要太上皇死在丽太妃前面才行。
太上皇修仙,万一活成人瑞,丽太妃到死也只能是太妃。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永嘉帝心中一动,是啊,太上皇既然要死了,那何不趁着他还没有断气,把他利用得彻彻底底?
死后追封和活着时册封,这是不一样的。
虽然永嘉帝也看不上丽太妃这个生母,可是他也不想后世史书上,他做了多年皇帝,而他的生母却只能死后追封,那样只会成为笑柄。
“好,来人,去接丽太妃来此,几位小皇子也一起来吧。”
永嘉帝说的是小皇子,而非其他皇子,毕竟,除了面前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还都活着,只是一个在诏狱里等死,另一个在府里等死。
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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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太上皇中毒不治,丽太妃便处于亢奋之中。
她做梦都不敢想,太上皇会死在她前面。
人人都说太上皇已经得道,丽太妃甚至梦到太上皇活了二三百岁,熬死了她,熬死了永嘉帝,熬死了一众皇子。
梦醒之后,她吓得喝了一盅安神汤。
现在好了,那老东西终于要死了,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秘密!
高兴一会儿,丽太妃又开始咒骂,老东西太坏了,到死都没有封她为后。
这样一想,丽太妃又患得患失起来。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飞奔着来到慈宁宫,气喘吁吁,对门口的内侍说道:“快,快去禀告太妃,圣上,圣上,圣上派人来接她,她,她老人家!”
得知永嘉帝来接自己过去,丽太妃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魏老夫人。
“阿姐,本宫该不该去?”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那是你的夫君,你虽然是个小妾,可是你夫君要死了,你能不去?你敢不去?你如果不去,你那儿子能放过你?”
丽太妃用力咬咬嘴唇,才没让自己反驳回去。
就是这样,这个堂姐一向如此,动不动就说本宫是小妾。
本宫已经熬成太妃了,可是堂姐张张嘴,本宫还是小妾!
这么多年了,在堂姐眼里,本宫还是那个投奔嫡支的穷亲戚,是拿不出手的旁支。
在堂姐看来,皇宫里除了皇后,全都是小妾,太妃也是!
如果本宫是太后,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出小妾二字!
丽太妃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
她不敢反驳,她怕魏老夫人又提起那件事。
偏偏她还不能把魏老夫人如何,魏老夫人如果死在宫里,宫外就会有人把那件事传扬开来,所以她不敢,她只能忍。
好在魏老夫人比她还老,又生过重病,太医说她活不了多久。
“来人,更衣!”
丽太妃并不知道,她前脚出了慈宁宫,赵廷珞便带着几个人走进慈宁宫,走到魏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叫赵廷珞,我是福王爷的孙儿,太上皇的侄孙,我更是真正的太祖子孙,如假包换!”
......
半个时辰后,丽太妃由皇后陪着,一袭素服来到无相观。
几位小皇子紧随其后。
永嘉帝并未下旨让在京的长公主,以及其他宗室前来,可是皇后和丽太妃却在无极观门前,看到了正下马车的一众皇室成员,甚至就连八大王在京的质子们也到了。
丽太妃眯起眼睛,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忽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猛的一惊,揉揉眼睛,再去看时,却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的心怦怦直跳,一定是本宫眼花,看错了。
否则怎会看到徐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