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作响,裴之惊觉自己竟将朱笔悬在奏折上许久。
墨汁顺着狼毫滴落,恰巧污了“永结同心”四个字。
他望着那团墨渍,想起白日许清荷指尖点在墨莲纹上的模样。
“玄机可知,今日我父亲叫你来的真正意图…”
琉璃灯的光晕里,许清荷欲言又止的神情与记忆重叠。
他闭了闭眼,祖母送来的那十二卷美人图里正有她的画像,不论家室还是样貌,她确实是最适合他的。
可是...他一想到这回事,脑中便会不自觉地浮出表姑娘那张脸来。
更漏声声催人,裴之起身推开雕花木窗。
春寒料峭,满庭梨花被月光洗得惨白。
他忽然记起去岁深秋,那时他还在云安县,有一日沈知凝非要学古人葬花,却在梧桐树下睡着,醒来时肩上落着他的鹤氅。
少女揉着眼睛咕哝“表哥的衣裳有松针香”,发间沾着的枯叶随呼吸轻轻颤动。
“大公子,五更天了。”
银香捧着朝服在外间轻声提醒。
裴之望着镜中眼底青黑的自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一方锦帕,这是表姑娘上次不慎遗漏在他书房的。
呼吸间,上面还有少女身上那股甜腻的香味。
当时他藏了私心没有送回听竹苑,如今这抹暖色却成了暗夜里唯一的慰藉。
晨雾未散时,裴之已在去往翰林院的官轿中。
轿帘晃动间,忽见朱雀大街上闪过熟悉的藕粉身影。
沈知凝正蹲在糖画摊前,发间金丝蝴蝶随着比划的动作振翅欲飞。
他下意识攥紧轿帘,却见顾小侯爷捧着油纸包匆匆跑来,蜜饯的甜香透过纱帘丝丝缕缕渗进来。
“停轿。”二字脱口而出时,裴之自己都怔了怔。
然而待他整好衣冠下车,那抹藕粉早已消失在晨雾中,唯有糖画老翁吹出的凤凰糖稀在朝阳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男人站在风中,欣长的影子被拉的好长。
自从那日她醉酒在马车上抱着他的脖子胡闹一通后,他在夜里梦见表姑娘的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
梦中的画面也一次比一次开放。
裴之想,“看来自己真该听祖母的话,给府中添位少主母了。”
他现在对表妹的一切幻想都是因为他还没成家,只要成家就好了!
对,只要成家就好了!
他就这么想了一会儿,又转身上了轿。
等沈知凝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她匆匆起身赶到翰林院时,此时已经上完了第一堂课。
不过幸运的事,迟到的不只她一个。
还有终于告假归来的顾小侯爷。
只是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沈知凝刚想开口,却对上了少年那双略带幽怨的眼神,“我最近没在学堂,凝儿也不说想我...”
“出什么事了?”这几个字,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看他还能打趣自己,她就放心了。
春阳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烙出菱花纹路。
沈知凝悄悄将书卷举高些,试图遮住顾云澈递来的糖渍梅子。
谁知书本忽被打下,素以古板考究着称张夫子的藤戒重重敲在她案头。
“沈姑娘若是饿得慌,不如去廊下把《女诫》抄十遍。”
他本就瞧不上沈知凝这等奉着圣旨进来的,更瞧不上她天天在课堂睡觉的模样。
如今小侯爷一回来,她却更放肆了,敢公然在课堂上吃东西!
满堂窃笑中,她瞥见前排许清荷的笑容中带有些讥讽,连着裴念安和方梨都带着不善的眼神,倒是一旁的顾小侯爷嬉笑着要起身陪罚,被老学究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抄到第七遍时,沈知凝忽然被人笼在阴影里。
裴之身上松烟墨香混着朝露气息,惊得她笔尖一抖,宣纸上洇开墨团。
“夫子怎么…”
“《女诫》讲求贞静,表妹倒有闲心与顾小侯爷调笑。”他弯腰捡起被风吹乱的纸页,指尖擦过她腕间玉镯时,竟比春阳还要灼人。
沈知凝怔怔地望着他指端莹润的扳指,自从那日醉酒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很多。
“我不过…”
“不过什么?”裴之突然逼近半步,将她困在朱漆廊柱与自己之间,“不过是想学话本子里那些红拂夜奔?”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少女眼底的水光像是淬了冰碴,刺得他心口发疼。
今晨银香来送官服时,他鬼使神差将锦帕压在砚台下,却不想今日在学堂就撞见顾小侯爷往她唇中喂梅子。
沈知凝忽然踮起脚,带着梅子清甜的呼吸拂过他耳畔:“表哥这般作态,莫不是吃醋?”
“还是说,真正想着红拂夜奔这件事的,是表哥?”
裴之猛地后退,广袖带翻青瓷笔洗。
他看着水痕在沈知凝月华裙上晕开,恍惚间竟像看见那年云安县的雨。
那时她跌进泥潭,也是这样仰着脸说,“表哥的鹤氅沾了泥更好看”。
“你!简直不可理喻。”
男人红着耳尖落荒而逃,行走时带起一阵松香的清风。
沈知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晨她路过修竹阁时,碰到正端着画卷喜气盈盈出门的银香。
眼见女人眉眼开朗,正好与她同路。
沈知凝路上无聊,便问:“银香姑娘怎的这般开心,可是府中有什么喜事?”
银香正愁没有处报喜,眼见她问,便打开了话匣子,“表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次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不是奴婢的,而是大公子的!”
沈知凝微愣。
裴之能有什么喜事,她记得前世这个时间节点,最大的喜事就只有男人高中状元这回事了。
“大公子昨日已将答应老太太要成亲这回事了,这不,我手上的这些画卷就是老太太给公子物色的新媳,看来裴府这次,当真是要添位少主母了!”
“是么?”
沈知凝忽然侧过头,桃花眼微弯,朝银香轻柔的一笑。
她生的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真如春风拂冬雪。
“那便要恭喜表哥了。”
银香见她这么说,原本心底还在怀疑表姑娘是不是喜欢公子的事便消了大半。
她回了一个笑,嘴皮子却不停,“只是不知公子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女子,希望是贤良淑德的才好!那才配得上裴府的少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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