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邱家下人那边抢来的灯笼,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光源。

苏牧尤将它放于床边不远处。

远离了易燃物的同时,也能将周边的环境照亮。

他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正对着摆放在桌面上的牌位。

周遭很静,静的他困意翻腾,但又不敢真的睡。

谁知道怒气更甚的鬼新郎出现之后会做些什么?

没有表,也没有手机。

苏牧尤只能自己在心中细数一二三来明确时间的流逝。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打到一半,被灯笼照出来的影子就猛地晃了晃。

那股刺鼻又熟悉的血腥味瞬间弥漫。

苏牧尤难受的强行收回动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现状。

黢黑的牌位上,冒出了一颗颗的液体水滴,在重力作用中缓慢下滑。

越积越多,桌面都被覆上一层暗色,直到再也装不下,从边缘坠落。

落在地上的那一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主动朝着床的位置‘流’了过来。

灯笼里的烛火还在疯狂的摇晃,室温骤然下降了一大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凑的近了,还能从中听见熟悉的喃喃。

即便有筹码在手,但当诡异真正出现时,苏牧尤还是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你一直强调为什么,是不喜欢这桩冥婚吗?”他鼓起勇气询问。

液体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于床边静止不动。

没得到回应的苏牧尤再次抛出了各种猜测。

“跟‘我’一样,不高兴被逼人随意安排未来?”

“还是单纯的对我这个人不满意?”

“你在生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话顺从的接受命运?接受并做好妻子的职责?”

不想和对方长时间独处,他的语速很快,一股脑的将打好的腹稿倾斜而出。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及到了鬼新郎的雷点,原本寂静如同一潭死水的液体陡然炸开。

尖刺状的水迹充满了攻击性,路经之处冉冉黑烟升起。

事发突然,苏牧尤在危险中身体后倾,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嗞——”

令人牙酸的物体被腐蚀的声音响起,但身上并没有任何的疼痛感。

苏牧尤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去。

灯笼的火光已经熄灭,他身前挡着的那道泛着浅浅荧光的光膜看似薄弱,却将到处飞溅的暗色液体完美的挡住。

掌心中的玉石的温度已经超过了人类的体温,烫的存在感强烈。

保护他的并非是暗处的色鬼,而是谷月柯留下的平安扣。

原来,真的有用!

苏牧尤眼睛一亮,浏览过的使用规则在脑海浮现。

他还有时间。

“为什么一直在问为什么,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还有,真有不满,为什么不冲着你爹娘发?”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找我发作是什么毛病?”

勇气得到了续费,他还趁机宣泄了一下这两天下来的不满。

揣测出鬼新郎不是真正的邱家子并非是‘连星’,这波怨怼实属情理之中。

苏牧尤知道自己的话可能还会进一步的激怒对方,这跟闯关条件相冲。

可破而后立,只有准确的抓住对方真正的生气点,才能一击必中。

而且,平安扣还有将别人的攻击能量储存下来,反向释放回去的功能。

如果鬼新郎的猛烈攻击手段,都将在未来成为他反击危险的底牌。

至于限定的安全时间......

等差不多了,他就摇‘鬼’。

聪明人就是要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

鬼新郎在他的唇枪舌战中也不问为什么了,只“嗬、嗬”的发出重重的喘气声。

见对方奈何不了自己,苏牧尤习惯性顺杆上爬。

他挺直了腰杆,生怕气不到鬼新郎似的,一边贬低对方只知道捏软柿子,一边还将邱家和林家都骂了个遍。

不明液体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平安扣吸收到的能量充盈了库存。

如果现在低头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对比刚收到这个礼物时,它的光泽色彩已经next level了。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上嘚啵嘚啵不停,苏牧尤的意识却逐渐的昏沉了起来。

眼皮上仿佛挂上了铅块,一下比一下更重。

可视范围越发的小了,最终陷入了全部的黑暗中。

最后一秒,好似看见了那冉冉的黑烟,穿过了屏障。

......

......

朦胧间,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出现,将他围的密不透风。

“你弟弟也到年纪了,你不先结婚生子怎么行呢?”

“那**家的儿子条件多好,虽然是二婚,但是有钱啊!”

苏牧尤晃了晃脑袋。

不嫁。

-

“和你一起长大的**不过是个猎户,哪儿比得上镇中的酒楼掌柜!”

“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不嫁。

-

“我们老爷看中你们的女儿是你们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滚开!”

不嫁。

-

“那不是*家女儿吗?听说她前些天落水被村里的老光棍救了。”

“啊?那岂不是被看光了。”

“遭罪哦,那老光棍游手好闲还有酒瘾啊。”

不嫁。

-

“你老看这些书做什么,放下,女工做完了?琴练了吗?”

“舞文弄墨不如多学学怎么伺候未来相公,能过个好日子。”

不嫁。

-

“听说没,妞妞傍晚帮家里人卖完菜回来的时候被二狗......”

“呵,二狗为啥不找别人就找她啊?”

“可不嘛,她爹面子上挂不住,直接把人送人家里去了,聘礼都没要。”

不嫁。

-

“又帮爹解决了个麻烦,咱乖女真棒。”

“可惜了,不是个男子,不然,这家业还需要操心吗?”

“咱必须给乖女找个全城最好的夫婿!”

不嫁。

......

“你孤苦伶仃的来投靠我们,我们是不是把你当亲生的照顾,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

“眼下家里情况不好,你能帮为什么不帮?”

“死人?死人怎么了,婚后还不会跟你吵呢,清净!”

“白眼狼。”

不嫁。

......

我心有所属,不愿勉强。

我手脚勤快,自强自立。

我德才兼备,心怀大爱。

我精明能干,志在四方。

我被奸计所害,却困于流言蜚语无法挣脱。

不想嫁。

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听一听啊。

我们,不是物品。

......

......

红檀响板,唢呐高歌。

苏牧尤恍惚中被人推搡着上了红轿。

他下意识的想反抗,却察觉到自己动弹不得。

无形的条条束缚将他囚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面上滚落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

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色彩究竟是红还是白。

黄道吉日,良辰吉时,高粱抬。

不嫁,也得嫁。

“为什么?”

鬼新郎的呢喃再次出现于耳畔。

是啊,为什么。

这世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啪嗒。”

挂在下颚边的泪珠掉落在了手背上。

苏牧尤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抬手扯掉了盖在头上的红布,眼神澄澈又清明。

为什么这个副本全员性转?

因为,尝过她人苦,才知她人难。

因为,那是饱受痛苦的人期望去往的世界。

掌权、掌势、能自己决定一切。

要问苏牧尤作为一个男性面对这种堪称犀利的男女权话题时是个什么感受......

实话,他不想再体验那种被压迫被忽略人权的感受。

但是,他也不希望女性一直身处那种困境之中。

往大了说。

他对自己有自信。他不需要攀在她们的肩膀上才能站得高。

公平而又激烈的良性竞争,才能更好的激发潜力。

[优秀]并不受限于性别,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往小了说。

他是他妈妈生的,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苏牧尤是个正常人。

一没被精神折磨,二没被身体虐待,没法忘本到那种程度。

帮着自己亲妈说话为自己亲妈着想,还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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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没有说嫁人不好的意思,这里所有的案例都在表述对【不顾个人心情意见】的强制性【物化】的不满。

如果能和自己爱的人长长久久,也是世间美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