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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们抓到的‘舌头’?”
阿波洛斯把他的牧师权杖挂在腰带上,并且确保自己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这才大步走上前去,检查被侦察小队带回来的那个人类。
战团至高牧师哼哼着,听起来像是一头正在骨头上磨牙的食肉动物。
而俘虏则安静地站在那里,与一群盔甲缝隙中虫子血肉尚未刷净的撕肉者呆在同一间舱室中。
既没有尖叫求饶,也没有试图逃跑或者反抗。
“瞧瞧你们抓到了什么小老鼠?你们可真会抓啊。”
他伸出一根覆盖着黑甲的手指,从俘虏的脖子上挑出一根银链。
而链子的下方坠着一枚大多数人都认识的东西:一枚伤痕累累、陈旧但依然保持着“I”形的审判官玫瑰结。
侦察小队的成员们明显变得很不安:即使是最为嗜好暴力的撕肉者,在阿波洛斯牧师面前也会显得像个爱好和平的小孩子。
许多人私下认为,牧师对于撕肉者们的这种恐怖威慑力甚至已经延伸到了他们进入死亡连之后,这或许就是阿波洛斯能比其他牧师更会指挥死亡连遵从他的意志冲锋甚至回收死亡连的真相。
“不过,赛斯在我们登舰的时候告诉过我一些事。这条船很可能与审判庭有关。所以我们在这里能抓到一个审判庭的人倒也合理。”
阿波洛斯沉思道,将他的脸孔几乎挨着审判官的脖颈。
他眯起眼睛,几乎呈现纯白的金发下是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充血到仿佛是红色的眼睛,突起的獠牙。
如果说墨菲斯顿像是那种刻板印象里的、艺术油画上的吸血鬼,那么阿波洛斯就是会出现在你身边的那种活生生的吸血鬼,你在夜访吸血鬼里会遇到的那种。
他那摄人心魄的美丽有种残酷的血腥与知道没有未来的绝望悲凉紧随其后。
“但。”
活人心脏的沉稳搏动与血液散发的鲜美温热味道让牧师的獠牙止不住地往外伸出。
“一个能活到这把年纪的审判官,呆在一条审判庭的船上,却乖乖跟着我们的人回来了,没有反抗或者引起任何的动静?”
在那一瞬间,审判官几乎确定认为自己会被对方用牙齿生生撕碎了,几乎。
不过他还是经受住了考验,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大风大浪的正经审判官。
“那可能说明。”这个头发花白、穿着病号服、脖子上还有个奇异项圈的老人镇定地说,“我们或许能找到某个共同的目的。我正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此外,请允许我对你们把我从审讯等候室内解救出来的行为表示感谢。”
牧师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们又无意中释放出了什么东西。你们这群审判庭的特工都爱这么互相内斗吗?”
“听起来你们像是刚刚来到这里不久。”
已经决定要对这条诡异的舰艇进行彻底调查并找到自己的被带走的恶魔宿主的、异端审判官格雷戈尔·艾森霍恩不动声色地说。
“需要情报?我也很需要。交换?”
阿波洛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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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说的推论是真的。”
在互相有所保留地交换了一些情报之后,阿波洛斯皱起眉头。
“那就是说这条船的主人要么在造假上强大到能够蒙蔽尊主但丁与首席智库墨菲斯顿、首席圣血祭司科布罗等所有人,要么就干脆是审判庭中出了内鬼,投向了大敌一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指控什么?审判官?”
“在见识过这里的一些细节之后,我认为或许二者皆有,才能造就如此精妙的谎言。”
“但为什么呢?目的呢?你要知道,那个有钱的混蛋是必须交付出真实的一大批物资与装备的,赛斯可没那么傻,让人空手套白狼。”
——对但丁那会儿不算。阿波洛斯在心中默默地说。
“或许那些交付的船只上别有陷阱。或许那些配备的机仆带有问题。”审判官平静地分析道,“或许他们能够正常使用,但在机魂中混入了一些定时潜伏爆发的机械病毒之类的……谁知道呢?大敌总是十分狡猾而有耐心的,他们为了完成计划的潜伏可能是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为计量单位。”
“这点倒是没错,但可惜撕肉者不喜欢玩你们的这套内斗阴谋诡计,审判官,我们现在想要的东西如果你提供不了,那么你的唯一用处就是让我这些口渴了的兄弟解渴。”
阿波洛斯指了指船舱内的数十名撕肉者。随着牧师的指向,被指到的撕肉者们要么露出獠牙,要么将自己被严重毁伤的脸挤出狰狞的表情,肢体语言与威胁的手势和动作随处可见。
“嗯……很有威慑力。我相信。”艾森霍恩给出了如上的评价,“那么你们现在既不想要夺取舰桥,也不想去控制引擎室或者先跟我一道去找到灵能者监狱,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们要去找到这条船上最无人关注的凡人们的聚居地。”
这次换艾森霍恩眯起了眼睛。
“我们被分配到的宿舍一个血奴甚至活人奴仆都没有,一旦我的兄弟们的隐疾发作,我将无任何安抚之物可用,作为牧师,责无旁贷。我必须为他们准备好充足的新鲜血源。”
“王座在上啊。”
宕机了一秒钟之后理解了阿波洛斯话语中含义的审判官这次真正地绷紧了脸部肌肉。
但他最终没有拒绝。
当然,他也没告诉阿波洛斯,自己的玫瑰结其实未必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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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开始沿着一条艾森霍恩在被押送的路上看到过维修人员进入,认为可能通往船的中脊往下的路线前进时,审判官喃喃自语。
“我有时候真的会在这里觉得自己精神错乱。到底哪一边才是我真正的敌人?”
“好问题。属于你们这些不用时刻准备与自己头脑中驱使我们的愤怒与渴望作斗争的人。”阿波洛斯说,牧师的念珠与经文在他的腰带上啪啪作响,“幸好,撕肉者只需要朝着敌人举起武器就行了。”
“这确实是一种幸运。”
艾森霍恩确认道。
他们继续下了数层楼梯,在这长长的、宛如迷宫般的走廊中前进了一段时间。
再说一遍,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平静而干净了。
机械柔和顺畅的运行声几乎微不可察,空气与上层甲板一样干净清新,遥远的引擎核心平稳地工作着,就像为这艘钢铁巨人提供澎湃动力的健康心脏。
就算是最不通晓机械教派事务的阿斯塔特都能看出来这里作为“下层甲板”的维护与保养程度完全不可思议——意思是,你在这里看不到任何惯常的、在保养维护最优秀的海军舰艇上也会看到的漏油、泄露、被太空鼠辈或者其他生物弄破的、还未来得及更换的管道或者线缆、遥远空洞的诡异敲击声、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路边的杂物与厚厚灰尘、以及任何不幸落到或者被落到下层甲板的人与物品的残骸或者新鲜残骸。
“你确定你带的路对吗?审判官?”
阿波洛斯再次问道。
“这儿的保养情况这么好,一定有非常多数量的工人在做这些工作。而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在被押送的路程与少数可以行动的时候观察到的就是,至少整条船的前部都没有什么凡人的居住区,那只能是在这条船的中后部或者下层的后部。而且他们在上层与中层交通区布置的火力十分严密,就算凡人居住区在后部,我们走下层也应该是最快最安全能抵达那里的路线了。”
艾森霍恩紧皱眉头,“我的能力被这个项圈抑制得很严重,但我告诉你们智库的另一个技巧应该能用。”
“好吧,那你怎么说?贝尔希埃尔?”
撕肉者智库走上前两步,灵能兜帽上的水晶照耀着他眼里的蓝色光芒。
“技巧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与我的灵能结合探寻心脏跳动是个很实用的技巧。”
编修员皱着眉头,“但……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对劲。”
“怎么说?”
“太安静了。”
“这还用你说?”
“我的意思是,当我沉浸入这个感知技巧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地方连所有海船上都有的那些最微小的啮齿类害虫的心跳都没有。”
阿波洛斯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脚步声在愈发空荡的走廊上回荡,一盏一盏的夜灯式感应流明在他们走过的时候自动点亮,又在他们走过之后重新将来路归于阴影之中。
“而且。”贝尔希埃尔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
“你不会又要说这里闹鬼吧,编修员。”至高牧师听到这里哼笑出声,“我们在巴卫一和巴尔上亲身钻过的传说中闹各种鬼魂的古老人类废墟够多了。泰伦在星球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到最后也没有闹出什么远古鬼魂出来把它们都杀了。”
“所以。”至高牧师做了总结,“闹鬼是切切实实的无稽之谈。要么这儿有活物,要么这儿有活物装神弄鬼……谁?!”
他的牧师权杖几乎是一眨眼之间就到了他的手里,杖头上的分解力场包裹着一层噼啪的闪光,被一股腾然而起的怒火裹挟着劈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放开他!”
艾森霍恩靠紧舱壁,免得自己成为撕肉者狂怒攻击时被波及的无辜,他的眼睛在这里附近几盏亮起的流明照耀下看到了阿波洛斯发动攻击的位置。
那里是他们原本马上要经过的一座架空维修通道的入口,仅距离他几步之遥。
钢铁本色与涂抹着黄黑色警戒条纹标识的简易铁桥如一道略宽的钢梁般飞架在深渊般的底层甲板上方。
桥下的位置非常的深,即使是阿斯塔特们往下发射的曳光弹也在能够照亮底部之前坠落着熄灭了,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底部似乎漂浮着雾气。
从上面望去,底下也没有灯光或者其他设备正在活动的迹象,与他们过来时候的那些迷宫走廊和厅堂一样安安静静,空气也凉爽而干燥,很容易让人觉得下方也与那些走廊同样干净而空洞。
现在这一点被证明显然是错误的,因为艾森霍恩第一次在这条船上看到了他所熟悉的东西。
老人浑身发抖,一半是因为愤怒,一半是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猜疑的兴奋,而绝没有任何恐惧。
腐化的表现,堕落的生物,对帝**队发起的突然攻击——多么令人心安的熟悉感!王座在上!他仍身在他所熟悉的帝国与银河之中!
虽然在这样的危险境地之下,但艾森霍恩感到活力瞬间注入了自己老迈的身躯中,他的武器都被收缴了,但他或许可以在这个远离上层甲板的地方尝试着联络一下切鲁贝尔。
他回忆着头脑中的恶魔禁典的内容……
“去·死·吧!”阿波洛斯咆哮着,他的牧师权杖敲在了一只伸出来的、冒着沼泽般臭气与**的水汽的巨大的、犹如人类被泡肿胀的尸体般的大手上。
攻击看起来成功,阿波洛斯的含怒一杖就把那只肿胀的胳膊似乎砸烂了一半。
但对方的另一只手也成功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一名撕肉者。
那不幸的被攻击者只有两条小腿还露在光照的范围内,正在肉眼可见地挣扎得越来越弱。
从阴影里那摊黄绿的腐臭肉山中传来了某种猎物被闷死前的动静,以及动力甲的连接机构不堪压力重负的可怕而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与更加不妙的腐烂气味。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被越来越多从阴影中飞出、开始叮在所有人的战甲与皮肤上、试图从每一个缝隙与孔洞钻进去的、浓重如黑雾的苍蝇群包围的小山般的身影,此刻开始愉快地哼起了诡异的小曲儿。
当它的一只爪子踏出阴影的边缘时,艾森霍恩短暂的欢欣鼓舞化作了巨大的不安。
他看到陶钢与武器的锋刃在这恶魔的身上瞬间崩裂,权杖的立场闪烁着,最后也与它们一道化为毫无用处的锈迹与尘土,它只踏出了一步,地面便开始化为一一滩滩粘液状的毒水潭,腐生植物的剧毒花朵与真菌类绚丽多姿地开始在水潭旁开放。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现实影响绝非寻常那些只能缓慢影响一个巢都的恶魔。
一股曾经听过的有关传说中的恶魔的知识突然闪电般划过审判官心头。
这是一头真正的大不净者。
在底部放了这样的存在还能让上层甲板正常运作?!
这条船的主人到底是何等可怖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