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仰光方面回电,史迪威表示愿意动身前往华北帮助进行整理工作,并且建议组建滇缅路督察处,用于查处物资流向方面的问题。”

“督察处?”

楚云飞微笑点头:“借着美国人的嘴巴提出来总好过我来提。”

只要史迪威愿意谈,那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迈开了第一步,还远远不够。

史迪威能够解决的,只是外部输入,而无法解决掉内部的顽疾。

他对K记的那些高层官僚。

楚云飞自始至终一个都不信任。

在他看来,那群人里,有一个算一个,隔着一个枪毙一个。

都有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指望他们来监督和管理好滇缅公路这条生命线的物资运输?

那无异于让一群饿狼去看守一块肥肉。

必须要在督察处安插一个自己的人。

一个,足够可靠,足够有能力的人。

楚云飞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自苏联留学返回的罗卫国。

次日,上午。

长治,浊漳河岸边。

楚云飞和罗卫国二人正一人一根鱼竿,悠闲地坐在河边钓着鱼。

潺潺的流水,和煦的阳光。

让这里,暂时远离了战争的喧嚣,让二人的状态也是放松了不少。

“卫国兄。”

楚云飞看着平静的河面,看似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十三集团军的重建计划,统帅部那边,还是没有松口。”

“这件事,恐怕,短时间内,是没什么希望了。”

罗卫国闻言,握着鱼竿的手,微微一紧,但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云公,”

他平静地说道:“卑职明白,只要能为国家为民族做点事情,卑职在哪都一样。”

楚云飞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锐利的光芒:“既然如此,那我这里,倒有一个新的位置,想举荐你去,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罗卫国的心,猛地一跳:“请云公示下。”

楚云飞缓缓地出声:“滇缅公路督察处,处长。”

罗卫国,当场愣住了:“滇缅公路督察处,这这是个什么机构岗位?”

“我昨日已经报请山城,是史迪威的提议,我估摸着山城方面一定会让步,让美国人监督使用这些援助物资,总好过物资一直滞留在缅。”

罗卫国当然知道这个“督察处”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足以得罪,从山城高层,到地方军阀,所有势力的火山口!

楚云飞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这个位置,不好坐。”

“你去了,一定会得罪很多人。不仅仅是山城里的那些‘大人物’,还有云南的龙云,广西的李、白,四川、西康的那些地方势力,他们都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你如果,不够谨慎,不够狠辣。”

“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个位置上。”

楚云飞看着罗卫国,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所以,我再问你一遍。”

“这个位置,你,敢不敢接?”

罗卫国沉默了。

他看着河面上,那随着波光,不断起伏的浮漂。

罗卫国的脑海中,闪过了他在苏联学习时,那些红色教官们,对他说过的话:“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就应该,去最危险,最需要他的地方。”

下一秒,他又想起了先总理之遗训。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罗卫国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被瞬间点燃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楚云飞,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云公!”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承蒙您看重!只要,是为国为民族,为百姓做事,哪怕是刀山火海,我罗卫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楚云飞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

楚云飞接着叮嘱道,“但,你也要记住,滇缅公路,不是我们华北。”

“在这里,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有绝对的实力,去推行我们的意志。”

“所以,曹破天行事,可以毫无顾忌。”

“但是,滇缅路不一样。”

“那里,水太深,太浑。”

“涉及到的人,太多了。绝大多数的K记高层,和地方军阀部队,都在里面,有自己的利益。”

“所以,你去了之后,行事,一定要讲策略。”

“既要抓大,也要杀小。敲山震虎的同时也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我已经在着手转调陈泽军过去,这个小子能帮你很多,到时候我会给子强一封密电,让他抽调一个主力团驻扎在你的督察处附近拱卫,以免发生意外。”

“云公,这..”

楚云飞摆了摆手:“这不是小题大作,这是必要的考量。”

两人正说着,赵鹏程快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两人身后,恭敬地开始汇报此次邯-安会战的最终缴获情况。

“报告云公。”

“经各部再三清点、确认,此次会战,我军总计缴获如下:”

“三八式步枪,四百三十支。”

“九九式步枪,两千三百六十支。”

“九二式重机枪,十三挺。”

“九六式轻机枪,二十挺。”

“九九式轻机枪,十一挺。”

“其余,掷弹筒、各式炮弹、子弹,数量若干。”

“除此之外,还在日军的仓库里,缴获了大量的战略物资。”

“其中,仅棉布一项,就有近三万匹。”

“徐主任已经安排,将全部送往山西,用于赶制冬装。”

楚云飞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鱼竿,猛地向下一沉!

“上钩了!”

楚云飞手腕一抖,略显熟练地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甩上了岸。

他笑着,收起了鱼竿。

一旁的赵鹏程,看了一眼罗卫国那依旧纹丝不动的鱼竿,笑着打趣道:“罗长官,您这鱼饵,怕是早就被水里的鱼儿,吃光了吧?”

罗卫国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收起了自己的鱼竿。

楚云飞,却看得清楚。

罗卫国那光秃秃的鱼钩上,自始至终,其实,就没有上过鱼饵。

那上鱼饵的假动作,楚云飞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恐怕罗卫国也是顾忌着,比自己这位长官更先钓上鱼来吧。

一想到这里,楚云飞的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感慨罗卫国这一趟去苏联,学的可不仅仅是理论知识,似乎还学了一点别的东西。

楚云飞起身收起了鱼竿,将其递给了一旁站岗的警卫。

几人迈步走向了河岸不远处的汽车,途中,楚云飞接着又问:“第三十八军的整理进度如何了?”

赵鹏程则是出声回应道:“目前已经拿上了刚刚运抵的国械,现在已经完成了全面换装.”

“陈总长将三十八军的战斗力评价为丙上,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秦兵耐苦战,这些老陕比我们这些山西人都还要能扛。”

“您说的没错,钧座,作战部队不能光看武器装备,更要看战斗人员的意志,这些陕西出来的汉子在抗战的态度上,没得挑剔。”

汽车很快开回了指挥部。

罗卫国手头上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楚云飞则是和方立功等人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以及根据地的发展方向。

前线的战况已经趋于平稳,相应的宣传和舆论攻势也需要跟上。

赵鹏程此时就被楚云飞安排去负责这件事情。

华北联合指挥部的大礼堂,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灯火通明、气氛热烈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主席台上,联合指挥部新任参谋长林蔚、楚云飞的警卫参谋赵鹏程、第四十军新任军长马法五,以及刚刚“解甲归田”的前第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庞炳勋,应邀出席,正襟危坐。

台下,则是黑压压的一片,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来自国内外的上百名记者,齐聚一堂。

《中央日报》、《新华日报》、《长治周报》、《龙城晚报》、《光华报》这些在国内影响力巨大的媒体,占据了最前排的位置。

而在他们身后。

路透社、塔斯社、合众社等国际知名媒体的记者们,同样表情严肃。

他们时刻准备向全世界,传递来自这片东方战场的第一手消息。

此前。

虽然邯-安一线炮声隆隆。

但出于军事保密的考量,赵鹏程在楚云飞的要求之下。

一直以“会战尚未结束,披露战况恐涉及军事机密”为由。

婉拒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请求,这更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大江南北的百姓们,只知道前线正在打仗。

却并不知道,这场仗,究竟打的怎么样。

现在。

那个中国在华北最大的对手冈村宁次已经在这场大战中输得一败涂地,狼狈奔逃。

双方重回对峙态势的情况之下。

发布会的召开,实际上也是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这次发布会,由赵鹏程亲自主持。

他一身笔挺的中校军装。

面容沉稳,目光锐利。

言谈举止之中颇有几分楚云飞的风范。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直接进入了记者提问环节。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长治周报》的首席记者。

作为楚云飞的夫人宋文英一手创办山西本土媒体。

他的问题,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请问赵参谋!”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此次邯安会战之辉煌胜利,是否代表着,我中**队已经开启了对日寇进行全面战略反攻的新时代?”

话音一落。

所有记者心领神会。

这也算是给本次的记者发布会定下了基调。

邯安会战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同样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既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又给足了在场将领们“吹嘘”的空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赵鹏程的身上。

只不过。

赵鹏程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顺着记者的话头,去鼓吹胜利,去渲染战果。

反而用一种极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谦逊”的语调,回答道:“这位记者朋友,感谢你的提问。”

“邯-安会战的胜利,是前线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其次,也离不开全国同胞,和海外侨胞的大力支持。

当然,更离不开同盟国的盟友们在物资和道义上的无私援助。”

赵鹏程将功劳,分给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提及华北联合指挥部和统帅部的功劳。

这是很明显的倾向性。

在场记者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国内的记者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国外的记者么

然后。

赵鹏程话锋一转,谈到了问题的核心:“但是。”

语气也随着但是两个字变得沉重起来:“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

“一场战役的胜利,并不能,也绝不代表战争的最终胜利。”

“我们的国力,相较于穷兵黩武的暴日而言,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我们的工业基础,依然薄弱;我们的军队,在很多方面有所不足,也依然需要向我们的盟军学习。”

“所以。”

赵鹏程做出了最终的结论,目光,诚恳地望向台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门:“现在,还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庆祝胜利的时候。”

“我们,依然需要盟友们,更大力度的支持!”

“依然需要,广大海外的华人华侨同胞们,进一步的支援!”

“抗战,尚未成功,胜利就在前方,同志们仍需努力!”

一番话,说得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既肯定了胜利,又没有盲目乐观。

既鼓舞了民心,又向盟友们,传递出了一种“我们还需要更多援助”的清晰信号。

在场的记者们,无不为他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而暗暗点头。

紧接着。

在赵鹏程的示意下,《新华日报》的记者,站了起来。

那名戴着眼镜、气质稍显儒雅的记者并没有将问题抛给赵鹏程。

而是转向了一旁的林蔚。

“请问林参谋长,”他的问题,同样刁钻:“据悉,您此前,一直在山城统帅部,担任军令部次长的重要职务。

此次,您亲临华北,并参与指挥了这样一场辉煌的大捷,请问,您个人,有何感想?”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感想。

实则,也是在试探。

这位“空降”的参谋长,是否与华北联合指挥部方面存在着所谓的“权力之争”。

只见林蔚闻言之后,脸上当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回答得同样是滴水不漏。

“我个人认为,此次胜利,百分之九十,是前线将士用命的结果。”

“至于我们这些在后方制定计划的参谋人员,其指挥作用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林蔚巧妙地,避开了个人,避开了统帅部。

将功劳再次归于集体和前线官兵。

新华日报的记者,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

他立刻,抛出了第二个,更尖锐的问题。

“那么,请问林参谋长,在此次会战中,‘东征纵队’,表现极为出色,并得到了楚云飞总顾问的大力赞扬。”

“不知道,您个人,是如何看待这支与我们‘合作’的新部队呢?”

“合作”、“新部队”,这两个词,他咬得极重。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问,国共两党在华北的真实关系。

要知道,在华南那块地方。

新四军可是和**势同水火。

双方交战数次,已经不仅仅是摩擦了。

黄桥,曹甸.以及后面不能提及的历史事件。

林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知道这个问题回答得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巨大的**。

林蔚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地,用一种官方而又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东征纵队,在此次会战中,作战勇猛,功勋卓著,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的存在,为我们粉碎日寇的图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以为。”

林蔚加重了语气,“这支在国民政府统一领导下的、试点性的合作部队,其成功的经验,将会为我们后续进行更深度、更全面的合作,打下更加坚实的基础。”

这番话,既肯定了东征纵队的功绩。

又将其,牢牢地,定义在了“国民政府统一领导下”这个框架之内。

可谓是既给了面子,又守住了里子。

新华日报的记者,还想继续追问。

比如“后续的合作,具体将如何展开”之类的问题。

赵鹏程,却立刻笑着出声打断了他:“好了,赵记者。”

他的声音颇为客气,却不容置疑:“我们知道您还有很多问题。”

“但是,我们也要给其他的记者朋友,一些提问的机会。”

说着,赵鹏程便将目光,投向了路透社的那位英国记者:“马格纳斯·德拉蒙德,我们的老朋友了”

在翻译的示意之下,英国记者迅速起身,而后颇为激动的出声询问道:“赵长官,,我听闻,**部队此次会战追击数百华里,光复大片区域,击毙日寇数量逾万,且剿灭了汪兆明伪政府所谓的新编第五军.。”

赵鹏程被翻译过来的长难句搞的一头雾水:“德拉蒙德先生,请直接一些.”

“此前楚长官在媒体前曾有过言论,将冈村宁次视作最为难缠的对手,现如今不知道贵方如何看待冈村宁次这名日军名将.”

“冈村宁次?”

“作为楚长官的警卫参谋,我可以证实楚长官此前确实将冈村宁次视为大敌。”

“然而,数次交手的战果来看。”

“冈村宁次此前在南昌战役之中的表现不过是灵光一现。”

“其所谓的指挥水平,在日军的作战序列之中确实可称优秀。”

“不过,相较于战死剖腹自戕的寺一寿内将军,此前让楚长官陷入苦战的梅津美治郎、杉山元等指挥官而言。”

赵鹏程轻笑了一声:“冈村宁次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率部溃败三天溃败数百华里的长腿将军罢了!”

马格纳斯·德拉蒙德激动的嘴巴都有些激动:“赵长官,这是楚长官的看法吗?”

赵鹏程微微点头:“自然。”

在场的记者们激动万分,瞬间记录下来。

“震惊:战帅锐评冈村宁次名不副实,讥笑其只是个长腿将军。”

楚云飞很少在媒体前嘲讽对手。

赵鹏程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楚云飞。

至于上次被嘲讽的是谁?

是在四年之前,

被楚云飞讥讽为劣等生的香月清司。

平心而论的话,冈村宁次的指挥能力确实很强。

很多人只知道古德里安的闪电战。

却不知道第一次将“闪电战”运用到战场上的,是冈村宁次的这个老鬼子。

甚至在**这边,都没有能够与之匹配的对手。

薛岳在面对冈村宁次之时也是大小战役胜少败多,李宗仁面对冈村宁次之时更是一败涂地。

罗卓英也曾经被冈村宁次击败过,多一句嘴,这其中还有汤恩伯。

**能打的,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些人,都是冈村宁次的手下败将。

至于那些所谓的北伐名将,在抗日战争之中就没几个表现还算像样的..

基本上也都被冈村宁次揍过。

即便是八路军部队,在冈村宁次到任之后的大扫荡也是损失颇为惨重。

客观来讲的话。

冈村宁次的水平确实高出一个水平线,是日军内部为数不多的高手。

楚云飞让赵鹏程这么说。

也是奔着有枣没枣,打一棍子再说。

若是能够让冈村宁次因此被调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的职务。

剩下的对手,完全没什么水平,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接下来的提问,主要是围绕庞炳勋的退役,以及新编第五军孙殿英所部的具体情况。

庞炳勋第一时间与孙殿英这种卖国贼划清界限,而后表态自己年迈,决定退出现役,并且得到了统帅部的批准。

人生剩下的时间里将会在林县回归田园生活,等待着抗日战争胜利的到来。

很快,发布会结束。

赵鹏程和林蔚、庞炳勋等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动身前往指挥部向楚云飞汇报。

会议室内。

关于接下来华北的主要反攻方向尚未讨论出具体的方案。

不过楚云飞更倾向于在皖北等地区搞上一些动作。

“既然华北地区已经没有多少反攻机会,或许可以考虑五战区方向。”

“毕竟日军华南主力主要是在长江沿岸地区,武汉周边,他们的后勤补给线颇为依赖长江江运,整体像个伸长了脖子的乌龟。”

“若是有机会斩断他们的脖子,这武汉周边区域的二十五万日军部队就成了所谓的瓮中之鳖,即便无法将其全歼,也有足够的机会将其重创.”

楚云飞缓缓点头:“伯均的想法很好,但是这种战略执行起来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三战区和五战区现阶段缺少能够攻坚克难的真正主力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