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过了楚州以后就进入了邗沟,邗沟是春秋时期吴国开凿的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开端,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运河,可直达长江。船队在邗沟里走走停停,行驶了好几日,终于在五月初四,端阳节的前一天到了扬州。
这又是一个大城市,从隋炀帝凿通大运河以后就逐渐繁荣起来了,到了唐朝依托于漕运和盐业转运,地位再上一个台阶。到了唐朝后期,扬州不仅稳住了漕运和盐业,还发展出了商业和手工业,经济地位相当于后世的上海。
经历了五代,到了宋朝,扬州依然保持着稳定和繁荣,地位仅次于汴京,有扬一益二(扬即扬州,益即益州)的说法,司马光以“万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风酒并垆”形容其市井繁荣。?
张文远对古时候的扬州也是向往已久,之前和那帮郓州的公子哥一起喝酒取乐的时候就曾说过要造大船,“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现在他终于到了这个地方,自然要好好地了解一下。
船上的人都没到过扬州,还没到码头众人就已经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看着两岸的景色开始夸赞起来了。
“哇,这就是扬州吗?果然是繁华的大城市啊!”
“哇,你们看那些房子,都是青砖瓦房,果然繁华啊!”
“你们看那些船,真好看!”
“船上还有姑娘,真水灵啊!”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大白天就出来抛头露面,真是不成体统!”
最后这一句话是扈三娘说的,但是周围的人都答不上来,张文远只得解释道,“那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船娘,那种船也不是普通的船,是花船。”
扈三娘问道,“什么是船娘,花船又是什么?”
张文远恨不得给自己给一个嘴巴子,“嗯……花船就是行走的青楼,船娘就是……不用我说了吧。”
扈三娘脸一红,轻轻地呸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种大城市的码头可是相当拥挤的,甚至还出现了后世海港才有的引航员,在引航员的带领下停了船,交了一笔不菲的停船费,众人终于可以上岸了。
张文远把大伙儿召集在一起,大声宣布,“明天就是端阳节了,咱们就在这里过节,过了节以后再起程。”
听说要在这里修整一天半,众人轰然叫好,除了武松带着几个人值守以外,其余的纷纷涌上码头,到周边的酒肆茶楼里去放松心情,可是一开口就懵逼了,因为这里人说的话他们根本听不懂。
王恭抱怨道,“哎呀,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鸟语,咋一句都听不懂?”
张文远呵呵一笑,“你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还听不懂你说话呢,到了这里,大伙儿都要说官话。”
北宋也是有官话的,但不是后世的北京话,而是以开封到洛阳一带为基础改编的中原正音,张文远在衙门里做事,自然是会的。武松和邓飞走南闯北,也会说一些,但是其他人可就麻爪了,这些人都是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一辈子也出不了几次远门,根本没学过官话。
果然,一听要说官话,这些刚才还呜呜渣渣的汉子们就傻眼了,王恭着急忙慌地道,“啊呀,俺们不会说官话,这该咋整啊?”
张文远没好气地道,“那就闭嘴,不要说话,跟着会说话的人走就行了。还有,到了南方就不要老是‘俺’啊‘俺’的,要说‘我’!”
镇住了小舅子,张文远又在人群里做了个调研,除了他们三人会说官话以外,时懋德、时懋才和杨永三人也会说,孟全听得懂,但不会说,扈三娘主仆三人一句都不会说。
不会说官话也好,至少她们不会像在徐州那样到处乱跑了。
可是扈三娘很快就找到了他,“观察,南方太热了,我们想去买几身夏衣,不知哪里有卖的,你能带俺们……我们去吗?”
张文远扫了她一眼,见她们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心里就有些想笑。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四了,白天的气温快要逼近三十度了,南方的气候又很湿热,路上的行人早就换上了薄纱。张文远他们还好,出门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都带了夏装,扈三娘三人是临时起意,此时还穿着一身冬装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进了城,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扈三娘嗯了一声,跟着大部队下了船,到了一个街头,张文远让时懋德带着其他人去吃饭喝酒,他和邓飞带着三个女人去找成衣店。
一行五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特别是扈三娘,更是被人当面指指点点,就像看西洋景一样。
这个时代南方人普遍身材矮小,身体瘦弱,很少有她这么高大英武的女子,她一出现在街头就被当成了异类,纷纷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转身掉头躲回船上去。
张文远连忙叫住她,“别啊,这些人少见多怪,你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
扈三娘虽然长得像个男人,但内心里还是个女儿家,哪有他这样的厚脸皮?
“不成,不成,这些人太无礼了,哪有那样盯着一个女子看的,太不讲礼了,我实在受不了!”
张文远无奈,只得祭出了杀手锏,“你不去买衣服了吗?你看看你们三个,别人都在穿裙子了,你们还在穿棉衣,难道要穿这一身过夏吗?”
扈三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厚重的棉衣,不说话了,这也是她如此吸引眼球的原因之一吧,因为她们的服装实在是太怪异了。
扈霞揩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劝道,“三娘子,真的太热了,俺早就受不了,还是赶紧去买衣服吧?”
李二姐也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别人都在穿夏裙了,就咱们还在穿棉服,时间久了我怕中暑!”
扈三娘拗不过她们,只得同意了,“那好吧,咱们就去买衣服,买了衣服就回船上去,再也不出来了!”
终于说服了这个小祖宗,张文远暗自松了一口气。
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四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几家成衣铺,张文远选择了规模最大的一家,当掌柜的听说要给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姑娘买几套夏装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这个……实在是没有啊!这两个小娘子倒还好说,有现成的,但是娘子这身高体量,别说女裙了,就连男裳都不多,这可咋办啊?”
扈三娘都要哭了,自己不过就是生得比别的女子高了一些,壮了一些吗,怎么就这样艰难呢?
“算了,不买了!”
扈三娘说完转身就走,扈霞连忙拉住她,“娘子,你等等啊,我们再想想办法嘛。观察,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张文远还真有办法,“那个……要不就先来两套男装吧,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天,你看能不能抓紧时间赶制几套女装出来?”
听说要穿男装,扈三娘先是一怔,随后就跳了起来,“什么,你让我穿男装,这不是牝鸡司晨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张文远无语,只得放慢语气,耐心地劝道,“哎呀,三娘子啊,女子行走江湖不容易啊,女扮男装会给你减少很多麻烦的。你还记得刚才那些人看你的目光吗?要是你换上了男装就没人在意了。”
扈霞和李二娘也纷纷开口相劝,李二姐说,“是啊,是啊,三娘子,你要是换上男装就没人关注我们了!”
扈霞更是以身作则,对掌柜道,“掌柜的,给我来一套男装,娘子不穿,我穿。”
李二娘附和道,“我也要一套!”
张文远好说歹说,又有扈霞和李二娘打样,扈三娘终于同意了。
掌柜的很快就取了几套细葛布男装出来,扈霞和李二姐身先士卒,很快就换上了,扈三娘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换上了,等她出来的时候掌柜的眼睛就亮了,赞道,“好一个英武非凡的公子啊!”
张文远也觉得不错,但是却没有说话。
果然,扈三娘听到老板这样夸自己,眼珠子就瞪圆了,掌柜见势不妙连忙找补,“娘子羞恼,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张文远也连忙从中说和,“哎呀,行了,行了,掌柜的又不是有意的!还是赶紧办正事吧,掌柜的,明晚上之前能不能做两套女装出来?”
掌柜的面有难色,“这个……一套可以,两套有点儿难,恐怕做不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缝纫机,做衣服只能一针一线的缝出来,十分耗费时间,张文远没办法,只得宽限了一晚上,“那要是后天一早来拿呢?”
掌柜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这个也不行啊,老朽这里没那么多绣娘!”
张文远很忧伤,只得加价了,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五倍金钱的攻势下,掌柜的终于同意加班了。
张文远又给两个丫鬟买了两套成衣,最后一算账,正好二十贯钱,扈三娘在一边直吸冷气,“就这么几套衣裳就要二十贯钱,这也太贵了吧,我们不要了!”
她虽然是个巾帼英雄,但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多少世面,也没这样大手大脚地花过钱。
掌柜的连忙解释道,“小娘子明鉴,除了你们身上这三件细葛布长衫以外,定做的这两套都是上等的湖绸面料啊,才二十贯钱已经很便宜了!”
张文远见她还要争辩,连忙拦住了她,“没事,没事,你就当是我送你的吧!”
说完就取出一块银子拍到掌柜手里,“这一块银子大概有二十多两,应该够了!”
掌柜的接过银子称了一下,足有二十三两,“够了,够了,还多了三两多,小人这就切下来!”
张文远大手一挥,“不用了,给我和这位兄弟也换一身吧,我还有个兄弟,身高八尺五寸左右,比较强壮,也给他买一套,剩下的就当是赏你的了,赶紧把小娘子的衣服做出来,别耽误我的正事就行了!”
掌柜的大喜,连忙取了三套圆领直衫出来,张文远和邓飞试了一下,感觉挺合身的,当即买了下来。
一边的扈三娘看到他出手这么大方,不仅给兄弟买衣服,也给自己主仆买衣服,除了在心里感慨观察有钱以外,心里也颇受感动。
这个观察,太懂女儿心了,可惜已经有了妻室,要是早些遇到他就好了,说不定就有一段良缘了。
张文远却没想这么多,他现在可不缺钱,缺的是时间,既然已经商量好了,他就让掌柜赶紧给扈三娘量尺寸。
这一次,扈三娘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让他了尺寸,张文远又付了五两的定金,才出去和其他人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