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韩易和赵宥真准时与比尔一家道别,踏上了返回曼哈顿的路程。
与他们提着行李,一同出发的,还有麦迪逊。
因为明天,她早上七点就必须起床,跟宥真一起去纽瓦克国际机场,乘坐美联航九点零一分起飞的ua1328前往芝加哥,参加jingle ball在伊利诺伊州罗斯蒙特的下一站演出。
从韩易的one57公寓出发,比从远在长岛东部的自己家出发时间要短得多。
当然,韩易开来的阿斯顿马丁只能坐两个人,所以麦迪逊征用了罗伯特今天开来参加聚会的路虎——长岛姑娘在汽车品牌方面的所有偏好,都深受爸爸的影响。
返程的时候,宥真没有坐上vanquish的副驾,而是以不放心麦迪逊一个人开夜路为理由,坚持与后者同行。韩易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今天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了,他跟宥真也不可能在回曼哈顿的路上搞什么幺蛾子。更何况,他也很担心麦迪逊的车技,这姑娘刚拿到驾照一年时间,小剐小蹭的事故不断,这么晚了一个人开车,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于是,一路无人说话的韩易,跟在路虎后面,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平稳地开完了82.2英里,安全护送麦迪逊与宥真回到了one57。
已近午夜,再加上舟车劳顿,精疲力竭的三人没有在沙龙厅里多作停留,各自回房洗漱之后,便上床就寝。
第二天,韩易特意调了一个六点的闹钟,原本以为只有宥真会提早起床,没想到路过厨房时,却发现二人正有说有笑地就着果汁吃麦片。
“哈,这还是头一遭。”韩易看着虽然没有化妆,但是已经打扮齐备,而且精神十足的麦蒂,讶然地挑起了眉毛。
“你什么意思?工作的时候我都起很早的。”麦迪逊咀嚼着碗里的lucky charms,一脸理所当然地应道。
“比如哪一次?”
“比如这一次。”麦蒂瞪瞪眼,“今天心情好,演出也肯定会演得很好。先生,别毁了我的兴致。”
“好吧,我闭嘴了。”韩易将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并于一处,在唇前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你为什么起这么早?”一旁的宥真浅笑着问他。
“当然是起来送你们啊。”韩易打了个哈欠,“等看到你们进了电梯,我就回去继续睡……对了,费亚穆和基安他们……”
“刚刚帮我们把行李拿下去了。”宥真虚指了一下前厅的方向,“他们说,他们今天下午就放假了?”
“没错。”韩易点点头,“圣诞假和新年假,我会给他们放到一月四号再回来。”
“好老板。”麦蒂冲他竖起大拇指。
“谢谢,我有努力。”韩易欠了欠身。
“那这两天谁来照顾你呢?”宥真不咸不淡地跟了这么一句。
“我大后天就去伦敦了,还需要谁照顾?”但就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让韩易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而且谁说我一个人就不能活了,点点外卖,在家玩玩游戏,不是挺好的吗?”
“一个人在家点外卖吗?”麦蒂也跟上节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是格蕾丝会飞过来给你做饭呢。”
“她还在考试。”韩易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做。
“她最好是。”
仰头将碗里最后一点牛奶一饮而尽,麦迪逊走到厨房水池前,故意把剩下的lucky charms倒到里面,然后按下了垃圾粉碎器的按钮。美国的厨房水池,大多数都会配备一个用来处理厨余垃圾的粉碎机,这间豪华公寓自然也不例外。
刀片高速转动的声响,让韩易头皮发麻。
“我们走吧,麦蒂,早点去机场,免得堵车。”
赵宥真也放下比脸还干净的空碗,朝韩易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她的表情和神态比麦迪逊要恬静得多,也平静得多,但却让韩易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2017年再见。”宥真的目光闪动了两下,最终开口说出了这样的告别词,“祝我们巡演顺利,也祝你在欧洲一切顺利。”
“2017年再见。”
韩易分别与两个女孩儿拥抱告别,而她们也分别在他的耳边留下了一句悄悄话。
“要是被我逮到你在纽约见了格蕾丝,或者在欧洲见了芭芭拉,你就死定了,亲爱的。”
不用想,这是麦蒂。
“我相信你。”
言简意赅,用春水般的柔情给韩易注入强烈的负罪感,这是宥真。
毫无疑问,后者对韩易的威力要更大一些。
挥手与轿厢内的两人作别,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韩易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被人倾心信任,却无法坦诚相待,只能辜负她们的糟糕感受,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再是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因为他给每个姑娘,都许下了承诺。
宥真和麦蒂前脚走,其实昨天就已经考完试的小如,便要跨越千里来与他团聚了。
回到主卧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赖到八点,放弃入眠的韩易起了床,将宅邸管理团队的雇员们一个接一个地送走。
菲力克斯和哈罗德夫夫昨天晚上就已经飞走了,今年冬天他们不回哥本哈根,而是去北非的摩洛哥,跟正在马拉喀什过冬的家人会合。
费亚穆-德尔维希不过圣诞节,但他要利用这个假期回一趟阿尔巴尼亚,跟亲戚们见一面,再返回洛杉矶跟妻儿一起欢度新年。
基安-格里芬本就出生于纽约,绝大部分家里人也依旧住在城里,所以他最方便,驱车到布朗克斯就可以回家住下了。
拥有拉美血统的索菲娅-奥尔提兹是对这个基督教节日最为虔诚的一个,因为身份问题,她没有办法带着两个孩子回墨西哥的恰帕斯跟住在那里的绝大多数家庭成员一起过节,虽然韩易支付给她的薪水,已经足够她负担往返的机票。
但索菲娅并没有被困难打倒,据她所说,她已经跟几个与她有相同境遇,没办法离开美国境内的墨西哥裔家庭约定好,一起在12月25日那天举办一场盛大的圣诞晚宴,给他们尚且年幼的孩子,留下神圣而美好的回忆。
这是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息日的墨西哥人,对自己难得的犒赏。
费亚穆九点从one57出发去肯尼迪,索菲娅十一点前往拉瓜迪亚,基安则是等到午饭时间,才悠哉悠哉地将行李打包好,在楼下买了一份热狗,开着小车哼着小曲驶离曼哈顿。
至于科瑞-麦金托什,特意买的是英国航空ba176晚上七点十分自jfk起飞的那一班飞机,这样他就可以跟要去泰特伯勒的韩易一起出门,为老板站好最后一班岗了。
“路上注意安全,韩先生。”
站在车门前,科瑞西装革履,一如往常,如果不是他手边的行李箱,和倒扣在上面的背包,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个马上要放假的人。
“说是我送你,结果又变成你送我了。”
韩易哭笑不得,却又同时颇受触动。
自己这位宅邸管家,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并且在某些方面值得托付的得力助手。
“韩先生,过去一年能为您服务,我感到非常荣幸。希望2017年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珍贵的回忆。”
“会的,科瑞。2017 is gonna be a good ar。”韩易从车里伸出手,“旅途平安,科瑞,明年见。”
“明年见,韩先生。”
“别忘了从英国给我寄圣诞贺卡……噢,不,我过两天自己也要去英国,不用寄了。”
“我还是会寄,韩先生。您去的是伦敦,我寄的贺卡,发出地是布莱顿。”
“好吧,那就期待你来自南部海滨的祝福了!”
用擅长的诙谐话语替代告别,韩易挥挥手,在科瑞的注视下朝57街的西面驶去。
两周内第三次,他又要造访泰特伯勒了。
“我到啦,宝宝。”
几乎是跟上次接宥真同样的时间,韩易抵达了子午线航空的南区fbo。
他在机库前停好车,与已经对他的面容非常熟悉的工作人员逐一颔首致意。随后,他点亮手机,通过微信给徐忆如发去了这样一段语音。
没过半分钟,小如便回过来了两条信息。
“好der,辛苦啦易易宝宝!”
这一句,是滑滑腻腻黏黏糊糊的语音。
“等我唷ヽ(*≧ω≦)~”
这一句,是可爱和娇憨跃然于屏幕的文字与颜文字。
韩易将手机抵在下巴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没想到跟小如谈恋爱,体验感居然会这么好。
平时就已经很甜的甜妹,现在更是化身成了一杯soma的原味茶欧蕾,还是多糖的那种。
看来以后身边得常备几支胰岛素了,糖分过载就往上臂皮下推一管。
“没事,你慢慢开,不着急。”
这句玩笑话之后,等了两三分钟,韩易都没有再收到小如的回复。于是,他便切换到espn,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体育新闻。
韩易清楚,小如没有秒回他的信息,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飞机正在下降,克里斯蒂安机长关掉了wifi功能。
这说明,离他时隔半个月之后再次见到小如,至多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了。
2016年12月13日,天公作美。纽约的冬日晴空像一块被擦得锃亮的蓝宝石,澄澈剔透,没有一丝云翳。阳光虽然带着十二月的清冷,却格外慷慨地洒满大地,将机场跑道照得发亮,连空气中飞扬的细微尘埃都在光柱里跳跃。这般干净爽利的天气,正与他此刻豁然开朗、满怀期待的心情相得益彰。
那份因宥真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而压在胸口的负罪感,也暂时沉淀到了心底某个不被察觉的角落里。
韩易关掉引擎,降下车窗,任由微寒的清风拂过面颊,目光紧盯着跑道尽头的天空,耐心等待着那架即将进入视线的湾流g650er的踪影。在这种纯粹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被拉长,却又因期待的欣悦而变得不再难熬。
他几乎能想象出飞机平稳降落时,轮胎轻触跑道发出的悦耳摩擦声。
如同一篇甜蜜乐章开启的前奏。
很快,远处便出现了一个小银点。它正在穿透蔚蓝的天幕,徐徐降低高度,视线里越来越宽广的机翼,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华。韩易的心跳,似乎也随着那逐渐清晰的飞机轮廓,悄然加速。他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手机适时地“叮咚”一声,屏幕上跳出了小如接收到移动网络信号之后,发出的新信息:
“看到机场了喔!嘿嘿,马上就可以抱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