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慧疑惑地问道：“师兄，什么是甘心？”
“就是乐意、高兴、喜欢，不想要更多。”孟奇觉得和小孩子真慧的沟通有些困难。
真慧哦了一声：“能吃饭、睡觉、干活、吃饱，能听到玄心师叔讲故事，我就很甘心了，比以前好多了。”说着，他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学到《如来神掌》，那就更好了。”
孟奇差点喷出一口水，心想这算是甘心，还是不甘心呢？
刚想说话，孟奇忽然发现真慧的呼吸变得轻微，已经入睡。整个禅房安静下来，只有几道呼吸声轻轻起伏，衬托得夜晚更加深邃。
窗外明月高悬，银白的光辉洒在通铺前，宛如寒霜。孟奇看着这恬静的画面，往昔的种种涌上心头，思念、悲伤、迷茫、自怜等情绪纷至沓来。白天忙碌没时间思考，此刻的宁静让他倍感心酸。
那无法割舍的过去，那心如刀绞的“永别”，让孟奇久久无法入眠。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青莲居士那首诗的深意：“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望着窗外的寒月，孟奇一时愣住了。
###第四章百日筑基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林中流出，围绕着孟奇流淌后继续向山脚流去。周围绿树掩映，薄雾弥漫，空气清新，让孟奇感到身心舒畅。
天还未亮，晨钟响起，惊醒了孟奇。经过早课学习梵文小咒后，他和真慧被玄心安排到此挑水，周围还有真应、真观等人，以及正在锤炼的武僧院众僧。
看着溪水，孟奇不经意间从缓慢流淌的水面依稀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个眼如点墨，眉似远山，粉雕玉砌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比真慧大一点。
“长得真不错啊，以前看来也是养尊处优。”孟奇自言自语，但随即又感叹，这对一个和尚来说有什么用？我一定要还俗！
他将木桶沉到水底，试试自己的力气，同时叮嘱身边的真慧：“小师弟，你只挑一半就差不多了，不要逞强。”
“嗯。”真慧看着小溪里游过的鱼儿，舔了舔嘴唇。
正当孟奇准备将木桶提起时，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群熟悉的武僧，他们是和自己一起被玄苦剃度的小沙弥，真德就在其中。
真德的眉毛杂乱，脸颊瘦长，见到孟奇回望，微微抬头，似乎有些傲慢和得意。他身边的其他小沙弥见状，脸上的苦色顿时消散，似乎在看到比自己过得更差的“同伴”后，生活的艰辛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啊，我们进了武僧院，而真定和真慧只能当杂役僧，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真德张嘴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旁边的戒律僧，还是闭上了嘴，提起木桶离开。
孟奇撇了撇嘴，决定不与小孩子计较，自己总有一天要进入武僧院，学到少林绝学！
他摒除杂念，用力将两只木桶提起。木桶刚离开水面，孟奇内心一惊，怎么会这么轻？
“重吗？”他疑惑地问真慧。
真慧走过来，试了试孟奇手中的两桶水，青筋暴起，面部扭曲，点头：“重。”
“不是水的问题？”孟奇心中暗道，难道这具身体天生力气大？看皮肤、衣着和饰物，以及马脸大叔口中的侯爷，这具身体恐怕出身显贵，或许以前练过武，力气比正常小孩大很多。
不管原因如何，孟奇对挑水再没有畏惧，俯下身体，担起两桶水，跟着前面的武僧队伍踏上石阶。
队伍迅速拉长，多年锤炼的武僧们担着铁桶和水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山林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孟奇与真慧等杂役僧拖到了最后，真德等武僧院的新晋小沙弥由于刚入寺一天，尚未适应，也与他们一样。
感受到孟奇等人的目光，真德等武僧院小沙弥脸色涨红，纷纷沉下腰，摆好姿势，大踏步前进，不想与杂役僧混在一起。看到他们速度加快，孟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顿时觉得装满水的木桶更轻了。
“这个姿势很简单嘛……”孟奇摸索着发力技巧，步伐渐渐加快，不知不觉甩开了真慧，超过了真德。
“哼，开始要稳，要不然后面走不动！”真德在孟奇背后忿忿不平地说。
孟奇嘿了一声，心想明天要换大木桶，否则没有锻炼效果。不过山路难行，往上走，孟奇还是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
“注意控制呼吸。”忽然，有道严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孟奇侧头一看，发现巡逻的戒律僧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示范着呼吸的节奏。他惊喜地学着调节呼吸，很快没有了气喘吁吁的现象，一路回到了寺庙。
“明天换大桶挑水。”戒律僧吩咐了一句，又转身迎接其他小沙弥。
孟奇嘴角抽搐，虽然自己心里也有这个想法，但还是担心力气不够。
过了一阵，真慧和真德等小沙弥也担着水上山，看到神闲气定的孟奇正在那里调整呼吸。
“只不过，力气，大而已。”真德喘着气嘀咕，与其他武僧院小沙弥一样，觉得在明明比不过自己等人的真定面前丢脸。
然后，他们没有停留，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小师弟，顺口气，还好吧？”孟奇关心地问大口喘气的真慧。
真慧点了点头：“很好，早膳！”
……
用过早膳，天刚蒙蒙亮，东方一片赤红。孟奇却没有感到大体力劳动后的酸软，反而觉得清醒，神完气足。
“这具身体真的很不错啊……”孟奇打量着斋堂里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的杂役僧，欣喜之感油然而生，毕竟一具好身体是自己未来的依仗。
“新来的跟我去讲经院。”玄心拿着一根鸡腿，笑嘻嘻地站在斋堂门口，见到孟奇望过来，轻轻颔首道：“做得不错嘛，不要给武僧院那群小崽子脸面，晚上回来，师叔有奖励给你。”
“奖励？”孟奇心中一喜，虽然有点讨厌玄心，但谁不爱奖励？
玄心还未回答，真慧就呆呆地说：“玄心师叔，开窍之后不得食肉，你违背戒律了。”
孟奇脑袋嗡了一下，想转身捂住真慧的嘴巴，却慢了一拍。
果然，玄心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嘴角扯动，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叔我从不违背戒律。”
说完，他再也不提奖励，脸色难看地走出了斋堂。此时，斋堂内响起了一阵低笑声。
真慧不太明白地看着孟奇：“师兄，他们笑什么？”
笑你太傻太呆……孟奇在心里回答。不过真慧并不关心这个，马上转移注意力：“师兄，为什么玄心师叔说他没有违背戒律，可他明明在啃鸡腿啊！”
“因为他还没有达到开窍的境界……”孟奇声音飘渺地回答，觉得有必要给真慧讲讲做人的道理，免得他老是犯傻得罪人，牵连到自己。
“哦！玄心师叔还没有开窍。”真慧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喜色，似乎解开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
孟奇见外面的玄心没有停下脚步，顾不得继续给真慧讲世事，招呼着他跟上。
一路绕过大小佛殿院落，孟奇只听到一片诵经之声，空灵悠远，洗涤人心。
“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不知怎么的，孟奇想到了这副对联，此情此景，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咦，真定师侄，你也听过水月庵门口的这副对联？”玄心笑呵呵地问道。
孟奇心中一紧，故作镇定地道：“听家父提过。”
只能推到那莫名其妙的侯爷身上了。玄心也不奇怪，语气唏嘘地道：“师叔我曾经去过水月庵，见过门口这副对联，所以印象深刻。那时候，庵主以多年地榜第一的实力，强行冲击法身境界，希望能证得‘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金身’，可惜却失败坐化。”
“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金身？”孟奇愕然出声，心中莫名火热。
玄心收起唏嘘，呵呵笑道：“水月庵立派之根本就是《观自在菩萨心经》，若成正果，可得‘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金身’，属于大菩萨、大阿罗汉金身之一，远远高于普通菩萨金身和罗汉金身，只次于如来金身、阿弥陀法身和菩提金身。可历代以来，水月庵也就只有开派庵主证得。”
“这样啊……”孟奇觉得自己脸皮发烫，心脏乱跳，这个世界竟然有菩萨金身、佛祖金身，真是又刺激又让人神往。
此时，众人踏入“讲经院”后，玄心收敛起嬉皮笑脸，变得一本正经，带着孟奇等人进了一处偏殿。
“玄恩师兄，这是杂役院新进的沙弥。”玄心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指了指孟奇等人。
诵经堂内高坐前方的是一位眉毛雪白的枯瘦老僧，同样穿着黄色僧衣，面前摆着书籍和木鱼，手中握着戒尺。
“你们分别坐下。”他指着下面还空了大半的蒲团，而每张蒲团前面都有一张小几。
孟奇和真慧等人不敢说话，各自找了位置跪坐下来，又等了半刻钟，小沙弥们陆续赶到，其中就有真德等一起入寺的“同伴”。
他们诧异地看了孟奇等人一眼，显然没想到杂役僧也能到讲经院学习。
玄恩敲了敲面前的木鱼，让小沙弥们安静下来，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未来三年，只要你们不违背寺规，每日此时，都可来此识字，除了普通文字外，还得修习梵语，以便研读古经。”
他顿了顿道：“但今日教授你们文字之前，先得引导你们踏入武道。”
听他这么一说，孟奇精神一振，腰背下意识挺得笔直，杂役僧也能得到引导？
这样的疑惑让真德等人瞪大了眼睛，杂役院和武僧院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道门静功，还是世俗流法，武道修习之路的第一步皆大同而小异，是为气脉初通，强神健体。”玄恩没有理会真德等人的疑惑，自顾自地讲述道。
孟奇听得专心致志，生怕漏了一个字。
“这一步在道门叫做‘百日筑基’，意指奠定武道修行之基，所谓‘百日’，一般而言，百日之内，任督等经脉气满自开，我佛门则称之为‘定中修身’，因为唯有心静入定，真气才能自然化生，填补窍穴，开通气脉，而世俗称为‘开脉’。”
玄恩大致介绍着“定中修身”（百日筑基）的要点：“人身有三百六十五处大窍，每化生一口真气后，皆要填入窍穴，而每一处大窍需九口真气方为充足。”
“每次入定一刻钟，只能化生一口真气，故根据各人每日修行时间，大致百日到一年，即可完成这一步。”
“入定之时，六根清净，不妄想不急切，一刻钟后，自有真气化生，其中一半由督脉上行至头顶百会穴，再下行于上颚，生成一口‘金津’，另外一半，由任脉上行，及于下颚，化成一口‘玉液’。”
“‘金津玉液’相逢，会汇成一口清甜的唾液，这在我佛门称为‘甘露’，之后吞咽‘甘露’，填入相应窍穴……”
玄恩反复将要点讲了几遍后道：“等到‘定中修身’完成，则精气神皆足，气脉初通，身体强健，如此方能进入下一步‘禅定蓄气’，我佛门又称为‘长养圣胎’。”
说完，他要求各个小沙弥尝试入定。这并非真正的禅定，只要求心静，并不算难，对思绪较少的小孩子而言相对简单。
可孟奇作为成年人，杂思甚多，久久无法心静入定，这让他急躁不已，越是心急，越是无法入定。
等到他急得满头大汗时，突然感觉胸口有阵清凉的感觉传来，头脑为之一清。
“那尊小玉佛？”孟奇心中一喜，没去多想，慢慢收敛心神，进入了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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