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戈座下第一信徒，卓戈信仰教派当之无愧的大祭司，奥瑞恩公国目前的战争英雄，炼金术师布鲁斯，正面临一个让他很恼火的事。
这件事还要从他遵从“吾主”的指示，威胁诺克斯领主抵御洛曼军队进攻开始。
原本，这件事的经过有点阴暗，不太适合拿到台面上说，毕竟是拿人家全家性命威胁，逼迫他去打一场看起来毫无胜算，完全是送死的仗。
但因为萨顿空军神兵天降，真的是天降，让全诺克斯领的人开了个大眼，见识到了制空权的重要性。
同时也取得了洛曼入侵以来，奥瑞恩方面的第一次大胜。
诺克斯领主，以及布鲁斯，毫不意外地成为了战争英雄。
只不过流传出来的故事版本，和实际发生的版本，有那么一些小出入。
流传的版本中，不再是以全家性命要挟，而是诺克斯领主深谋远虑，敏锐地判断出，萨顿具有对抗洛曼的实力，所以大胆求援，为奥瑞恩拼出一线生机。
布鲁斯深明大义，完全不计较诺克斯领地内部曾对他的孤立，毅然站到战争的最前线上，并做出巨大贡献。
二人皆成为了战争英雄。
正如布鲁斯当初对领主说的，“你日后会感谢我”，领主确实很感谢。
自从那一战过后，黄金平原彻底成了世界的焦点，所有人都在关注这片战场的变化。
奥瑞恩公国有了反击的信心，集结全部能集结的力量，在魔鬼雇佣兵的帮助下，于黄金平原展开与洛曼的拉锯战。
实战总是最好的课堂。
在战争过程中，奥瑞恩传统的，不专业的贵族私兵模式，开始逐渐改革。在死亡率颇高的战场上幸存下的战士，也适应了全新的战争形式。
至于领主本人，头衔很有希望变一变了。
战功，是贵族晋升最合理的途径。
领主的战功在这个时代里，已经算相当卓著了，他带领着军队，把洛曼人赶出诺克斯领，一路推进到黄金平原边缘，并在那里僵持起来。
当然，理论上讲，能做到这样，主要得感谢萨顿提供的大量新装备，以及前赴后继的魔鬼。
但奥瑞恩方面，还是把功劳算在诺克斯领主的头上，相比把功劳归于外国人甚至不是人，那还是算给本国人好一些。
萨顿和魔鬼对此并不在意，功劳有什么用，奥瑞恩付钱就行。
而相比春风得意，有望超越祖上荣光的诺克斯领主，这场战争，带给布鲁斯的，几乎没什么好事情。
为了更好地学习并验证从“伟大存在”那里得到的宝贵知识，布鲁斯荒废已久的实验室里，又重新忙碌起来。
原本已经年迈的他，不再做什么大型实验，所以塔中的众多实验场地，只用到一间，学徒也大多遣散。
偌大的尖塔，和个鬼屋差不多。
直到他重新燃起求知欲。
这样的条件，想要验证全新的知识，完全做不到。
所以布鲁斯不得不重新启用塔内的众多试验场地，并开始招募学徒。
名义上是学徒，但要求是具有独立学术研究能力，足以独当一面的优秀人材。
至少开始的时候，布鲁斯是想这样要求的。
然而事态很快朝着他预想外的方向发展。
奥瑞恩公国境内的其他贵族，都看出来，黄金平原，是现在最好立功的地方。
“黄金”平原，简直是贵族后代们履历镀金的不二之选。
所谓镀金，自然不是真金。
那些贵族们也没想让自己的后代，冲到最危险的地方，真刀真枪拼出个功劳了。
有功但死了的后代，对他们也没什么用，何况大多数贵族里的年轻人，也没那个本事。
理所当然的，这些贵族，盯上了正在诺克斯领的布鲁斯。
因为洛曼军队已经被推到黄金平原边缘的关系，诺克斯领，就是整个奥瑞恩境内，还算战区的地方里，最安全的一块。
刚好听说布鲁斯大师重启实验室，在研究重大项目，出成果的机会很大。
贵族们思路立刻打开。
谁说只有打出来的功劳才是功劳。
在位于战区内的“艰苦环境”中，仍然坚决走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不说苦不说累，为公国的科技突破事业，添砖加瓦。
这不也是金灿灿的履历吗？
“抱歉，您的孩子并不符合我炼金实验室的要求。”
“是的，我知道您的孩子在圣戈尔大学获得了双学位，但是您的孩子是怎么进去的您不应该比我清楚吗，小提琴拉得好不是学术能力。”
“不，您误会了，我的实验室目前并不缺经费。”
“还要我说几遍，不要就是不要，炼金术师一定要是学炼金的！”
布鲁斯直接挂掉，将手机丢在一边。
“把科学当什么了，自己想用就用的牟利工具吗？”
他枯瘦的脸上因为愤怒，竟多了几分血色，比之前那个深水潭一样的老头，看起来更像一个活人了。
这已经是他这些天来接到的不知道第多少个通话。
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某一位贵族，想把他们的孩子塞进他的炼金实验室。
对他们来说，完全不管专业是不是对口，反正只是未来的跳板，不对口有什么关系，又没打算真出成果，把其他人的成果分过来一点不就好了。
布鲁斯只要一拒绝，贵族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给的利益还不够，立马谈起经费来。
利益交换吗，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
这让本就不喜欢社交的布鲁斯不胜其烦。
如果是原来的他，可能会因为需要钱，答应一部分。
但现在，绝不可能。
这无关乎钱财，只关乎信仰，是追随伟大卓戈，寻求最终真理的一步，不容玷污。
他在考试中表现得已经很差了，决不允许实验验证的环节同样失败。
因此，他实验室目前招募的学徒，都是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一般家庭，甚至贫穷家庭出身，经历层层考试筛序，苦读十余，乃至几十载，在炼金术师公会拿到专业资格认证，正儿八经有能力的炼金术师。
而不是原本学文学，学艺术这些乱七八糟的学科，突然就想来掺一脚的人。
不是他对这些学科有意见，但他始终认为，这些学科掺水造假的难度，要低得多。
其实布鲁斯并不针对家庭背景，现在的实验室中，也有几位学徒，家庭相当富裕，但并不影响他们同样认真专注，热爱学习，天赋也大多不差。
不然他们也不会走上这个专业。
一位成熟的炼金术师，想要成长起来，除了最开始在学校的学习，毕业之后还要拜师，很传统的师徒制，跟随有认证的炼金术师学习。
从最基础的，只能打下手，不允许自己独立做实验的学徒做起，经过几年后，成为助手，再经过几年，或长或短，看天赋，最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炼金术师。
正常情况下，每一位获得认证的炼金术师，都要走一遍这个流程，唯一的区别就是先上学还是先当学徒多打几年杂。
当然，也只是正常情况下。
平复了好一会，布鲁斯才缓过来，他决定直接把手机关机。
爱谁谁，他不伺候了。
反正他也没几年好活，最后的生命将奉献给真理与信仰，无心进入政坛，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不理便不理。
老人站起身，走向自己的试验台。
这里正在进行的，是关于信仰制造意识实体的实验。
信仰之力与意识，其实不算炼金术师的研究范围。
而是他隶属的另一个组织，升魂者最热衷于的事情。
布鲁斯也在研究这个，同样是卓戈的命令，赐予的知识里，包含了观测信仰的方法，以及测试微弱意识的途径。
他的任务，就是证明同一时刻汇集足够的信仰，可以改变意识的性质，最终塑造实体。
也就是升魂者梦寐以求的，把数代升魂者上传的意识，凝聚成真正的人造之神。
这种想法当然是有问题，布鲁斯已经从他获得的知识里学到，神，本来就是人造的，准确来说，是由众生的信仰塑造的。
而升魂者们想要制造的是什么，并不知道。
这也是卓戈给出的理由，为什么要布鲁斯成为贤者，把信仰实体的方法交给升魂者的理由。
或许祂想看看，升魂者制造的伪神，最后会是个什么东西吧。
布鲁斯无意揣测卓戈的目的，无论卓戈想要做的是什么，他都无条件追随。
记录完实验变化与数据，他计算了一下，应该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得到最终的结果。
布鲁斯思考了一下，现在也没什么更要紧的事，不如趁这个时候，指导实验室的学徒们。
实验室里的学徒没一个闲人，他们都被分配了实验任务，与升魂者无关的任务，是卓戈传授知识中，更适合公开的部分。
把这些知识传播出去，也是他这位大祭司的职责。
布鲁斯离开他自己的房间，来到学徒们所在的地方。
他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一出现，肉眼可见的，学徒们都抖了一下。
年轻人们都知道，传教的时间到了。
是的，布鲁斯把指导学徒的这个环节，叫传教。
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样，把来自真正古神的知识，传播给俗世迷途的众生。
很传教。
就是传播的东西稍显硬核，并且逻辑性强了那么一些。
而且内容十分充沛，不光有“教义”，这些教义还带例题和实验的。
只不过在学徒们听来，这多少有点不正常。
严厉，古怪，也许存在精神疾病，可能是常年接触炼金素材导致的，但教真东西。
这就是学徒们对这位老炼金术师的印象。
布鲁斯的传教方式，也十分匹配学徒们的印象。
他会一个字也不说，站在正在做实验的学徒身旁，直勾勾地看着，那眼神，简直像村里的屠夫看案板上的猪。
每一位学徒被他这么看着时，都会紧张地想哭，手上难免会失误。
没办法，被一位成就斐然，但有一大堆不太好的传闻，本身长得就像恐怖片里危险老头，住得也像恐怖片里阴森豪宅的导师盯着，精神压力大十分可以理解。
然而这一切在布鲁斯看来，都十分正常，伟大的卓戈在考试时，也是这么看他的。
本教传统！
布鲁斯像个鬼一样，飘到一位女学徒身后。
非常明显的，女学徒手抖了。
“蠢货，你的手是猪蹄吗？连个玻璃棒都拿不好！”
学徒听到后更害怕了，手上一个不稳，直接丢掉了玻璃棒。
“哦，真好，多希望你手里拿的是个危险素材啊，这下把我也炸死，就不用受这罪了。”
学徒立刻捡起来，继续做实验。
“实验数据怎么记录的？这么点数都算不明白吗？提纯产率92%，你要不干脆直接写120%好了，反正没差。”
“天呐，基础铭文属性没学过是怎么的？这两个铭文能出现在一个符文里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个节点上的魔力增强12%，这样你就不用盯着这个乌龟爬一样的运行效率傻看了。”
布鲁斯确实是一位十分严厉的导师。
“把实验报告拿来！”
这对学徒来说，才是真正的“死刑”。
颤颤巍巍地交上实验报告，等待**官的最终审判。
“狗屎！一坨狗屎！你怎么能把如此优美的实验设计成这个样子？”
“有什么创新点吗？难道你没有在那些伟大的知识里得到些启发……”
狠狠挑了一番毛病后，把实验报告甩回给学徒，就像在丢垃圾一样。
在他手下当学徒，是要有点精神承受能力。
看完报告，布鲁斯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去查看他的实验。
临走前，突然想起“吾主”的教诲。
要对愿意追随知识的人宽和些，适当地给予鼓励。
布鲁斯反思了一下，自己可能对这些年轻人是太严厉了。
得找补找补。
回头看向学徒们，学徒们又抖了一下。
布鲁斯面露难色，仿佛在思考什么无比复杂的终极问题。
思考整整持续了半分钟。
布鲁斯努力憋出一句，“那个，额，那个什么，排版排得还不错。”
这是他想出来唯一值得鼓励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