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结界……居然还有那样的东西。
虽然焦暑对于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有着很强烈的信心,但是那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宣明还是没有能够破坏市中心结界,足可见那是隔绝性强大到纵使掌握八枚以上神印碎片的大无常都没有办法穿透的超级荒唐的结界,很难相信宣明之后百分百有着突破的把握。
而就连宣明都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突破的结界,我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想到办法突破。光是覆盖南方城市的大结界,我也大部分都是靠着恰巧进入结界内部的“萤火虫”才可以作弊侵入的。
如此强力的市中心结界到底是如何建立的?莫非那也是“世外桃源”的力量?
不单单是宣明,桃源乡主孟章也是我计划里面必须铲除的对象。尽管与对方之间并不存在深刻仇恨,不过为了今后对付山两仪,他那边不可能对我视而不见,我这边也不可以被动挨打,主动上门挑战才是我的一贯做法。
如果是往常,我会觉得只要靠着扫把星之力,肯定会有能够突破市中心结界的机会,可这次的障碍是连有着超过八枚神印碎片的宣明都无法攻克的对象,扫把星之力真的可以再次无往不利吗?诚然扫把星之力是规模宏大到连大无常都望尘莫及的世界命运漩涡之力,然而在此地的也不是麻早本人,只是我这个间接受到影响的身边人而已。
看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我有必要和宣明在分出胜负之前达成合作,先把桃源乡主孟章给除掉。
宣明和桃源乡主孟章都是我的敌人,其实先联合桃源乡主孟章除掉宣明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只是对于宣明这个人物,我有着更加强烈的“想要亲手将其打倒”的冲动;更加重要的是,相比起把自己封锁在牢固结界内部的桃源乡主孟章,我目前唯一有可能找到并建立起交流的潜在合作者也就只有宣明一人了。
我继续从焦暑那里吸收情报。眼下可以得知的是,我们正处于这座城市的西部,距离市中心有很长一段距离,从这里的话是没有办法用肉眼眺望到市中心结界的。我的感知力现阶段集中起来也最多只够到一公里开外,不可能对市中心结界进行观测。
焦暑又处理了五个波次的怪兽袭击,她变得更加疲惫了,满脸都是汗水,挂在胸口的吊坠更是变红闪烁不止。她连忙拉着我找了个隐蔽地方,布下隐藏声音和气息的法术再次休息。
我可以观察出来,她虽说看上去精疲力尽,实则还保存了不少体力。这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在危险地带胡乱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尽才知道休息是极其不成熟的做法,最好在体力消耗到至多一半的时候就视为进入危险警戒线。只是她的表现有些夸张了,像是在做表演。
为什么要朝着我这么一个“孩子”表现出这种演技呢?故意把力竭的模样演给我看有什么意义?从详细举止来看,她似乎对于这种演技相当熟稔。说不定她并不是故意对着我演戏,而是这种表演本来就是她的家常便饭。那么她又是在掩饰什么呢?
“我们距离避难所还有多远?”我问。
焦暑用力地拉了几下领口,露出汗津津的锁骨,像是想要往发烫的身体里送风,同时做出回答:“不远了,再过几条街就能到达。放心,到了避难所就安全了。”
“既然说是避难所,也就是说那里有很多幸存者?”我问,“在那里不会被怪兽们发现吗?”
“那里有着我们布下的隔绝怪兽的屏障,以及隐藏人群气息的法术。”
大概是因为言灵之力的作用,焦暑对于我变得更加亲切了,声音也变得更加温和,更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幸存者的话,大约有六七十个吧。
“我们宣明信徒在灾难发生之后救下了很多幸存的居民,中间也有被桃源乡修士袭击过不止一次。后来为了避免被一锅端,我们就在这座城市的各个隐蔽地方建立起了不少避难所,把幸存者安置在不同的地点。
“接下来我要带你过去的就是其中一处避难所,在那里不止是有幸存者,还有几个我的伙伴,之后我会把他们介绍给你。
“我们尽管人数远不及桃源乡修士,却个个都是精英高手。拜罗山高压所赐,我们这些存活下来的虔诚信徒都很擅长潜伏和游击,不会轻易被发现和围攻。
“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证,我绝对不会让那些吃人的怪兽和桃源乡修士威胁到你的性命。”
她像是以救死扶伤为理念的英雄一样向我做出了坚定的承诺,但是,我感觉到她的话语里面有着异常。我拥有着从灵魂表面读取到情绪色彩的眼力,虽然这种色彩是能够通过训练加以隐藏的,但是她对于我这个“小孩”并未警戒到那么深入的地步。我可以做出判断——她对我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止如此,我还从她的灵魂表面读取到了更多异样的色彩,她貌似对于我有着另外的可疑居心。
同时,听着她以虔诚信徒自居,我注意到了新的问题。
“你们不恨宣明吗?”我问。
“恨?”
焦暑的呼吸停顿了下,她的目光冷却,凝然地注视着我,“为什么你会这么问?虽然在宣明离开罗山之后,我们这些被留在罗山的信徒是过得很不顺利,有一小部分信仰不虔诚的信徒甚至可耻地投奔了庄成信仰,但是……”
“我不是说那个。”我说,“宣明和桃源乡主直接冲突的时候,是把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毁灭了吧。不止是我们这些弱小的普通人,游荡在城市里的怪兽、丧心病狂的桃源乡修士……甚至还有你们这些宣明信徒应该也经历过了波及和死亡。
“虽然之后是重启复活了,但那是桃源乡主的力量在作祟吧,并不是宣明自己做的事情,他甚至可能都没有在开打之前预见到这一点。
“而他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信徒们就在这座城市里,也知道自己贸然战斗会波及到你们,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你难道对此没有一点想法吗?
“你对于宣明付出了那么多虔诚的信仰,他却以如此态度回报你,你不会对他幻灭吗?”
我在这里问出这个问题,不止是出于对这个问题本身的好奇,也是想要知晓焦暑——想要知晓这个虔诚的神明信徒对于神明本身的看法。
我一直都不清楚应该如何把握自己与信仰自己的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们。对于信仰这种东西我向来都不感冒,也从来都没有信仰过什么神明和主义,因此无法理解那些狂热崇拜我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过要亲力亲为地接触那些信徒,相当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陆禅和祝老先生倒是有跟我说过“没必要和崇拜自己的人拉近距离”,从理智上我也明白这种做法才是最合理的。只是就算想要贯彻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应该稀里糊涂地做。况且被人投以如此多的狂热情绪,我这边也会忍不住好奇这种心境的真实细节。
或许焦暑的答案可以解开我的疑问。
焦暑的情绪非但没有激动,反而逐渐地平复了下去。
“这一次我就放过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对于神明毫无认知的凡人,所以我不会当你是在质疑我的信仰。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完美地回答你……”她像是在组织措辞,“就好比说……人间的帝王需要臣属和子民对自己效忠,而臣属和子民则可以付出自己的忠诚,尝试得到帝王的恩赐和赏识。
“如果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谁都不会产生不满;反之,如果帝王得不到忠诚,或者臣属和子民付出忠诚却没有得到恩赐和赏识,甚至还被剥夺和迫害,必然会产生怨恨和敌对。……你先前想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就是这样。”我说,“你们对宣明付出了忠诚,宣明却要把你们毁灭。虽说不是专门冲着这个结果去的,却还是在客观上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那么就是产生怨恨之情也顺理成章吧?”
焦暑却是摇头。
“我之所以对你做出这个比喻,并不是希望你顺着往下推理,而是希望你可以明白自己理解错了一个大前提——大无常并不是人间的帝王,而是超然的神明。”她说,“人间的帝王再怎么高高在上,本质上也是与臣属和子民没有任何差别的凡夫俗子。
“他们需要以臣属作为意志的延伸去统治天下万民,如此才能够以文明的力量开山造河、改天换地。一旦德不配位,怠慢手中权柄,处理不好这股力量,就有可能被其反过来吞噬,毫无颜面地死去。
“而神明则截然不同,神明自身就有着改天换地的伟大力量,没有必要增加信徒作为自己力量的补充和延伸;同时信徒的数量就是聚集了一个亿两个亿,也无法对神明造成任何像样的危害。
“我们这些神明的信徒,从一开始就是不被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