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圣女来时不纳粮 >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驴骑兵

九月夜里的风温柔缱眷,又带着河流水汽的凉爽,叫人不知不觉便要合上双眼。

在星火镇北边的一处山坳里,原先的走私窝点已然被法兰军队顺手清除。

几个土匪与走私犯的脑袋都插上了尖刺木桩,而在木桩与栅栏之后则是马车与帐篷。

多数的帐篷已然暗淡,只有几顶还透着昏黄的油灯光,像困得睁不开的眼睛。

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勒梅“嘣”地把牌甩在箱面上:“跟不跟?”

另外三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怒骂一声,纷纷合牌掏钱。

“勒梅,你小子出老千了吧?把把赢!”

“我要是出老千,用的着骗你们这三瓜俩枣,一晚上都赢不来两个第纳尔。”

对面的秃头皮埃尔叼着烟斗,布满老茧的手捡了一粒火星丢入烟斗:“输了就输了,少咧咧。”

他摸出枚铜子推到箱子中央:“这鬼地方,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赢了钱有什么用?”

旁边的罗贝尔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子溅到他破了洞的裤腿上,他浑然不觉:“谁说不是呢?在蜻蜓港多好。”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扎营,那军团长怎么就不敢和克雷西男爵干一架呢?”

在王太后面前,喀齐伯爵与蒙泰尔都不敢硬顶,只能选择服软。

经过两天的行军,他们绕过了蜻蜓港,只得在这与黑蛇湾交界的边境郊外扎营。

“嘘——”勒梅猛地按住他的胳膊,朝栅栏那边努了努嘴。

一名随军神甫正靠在烽火台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些士兵最是讨厌这些随军神甫,稍有不对,就要打小报告,时时刻刻监视他们。

“这些小魔鬼!”

小魔鬼是《福音书》故事中,广为人知的与小妖精镜像对立的东西,脆弱狡诈总是依附于大恶魔。

将箱子上的铜子拢到手心,勒梅仿佛从赌博的瘾头中恢复了一点。

他看了看黑黝黝的深夜,以及远处弯弯绕绕的土路,低声道:“按照典章,咱们是不是该在外头设置一个哨点啊。”

“你有胳膊有腿的,要去你去啊,我可不要睡野地。”罗贝尔翻了个白眼,继续洗牌。

皮埃尔吐出一口白烟:“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营地多远。

几千人过去拦不住,十几人过去不用拦,怕什么?”

“我听说圣联军队凶的很?”

“也就那样。”皮埃尔嗤笑起来,“我又不是没见过,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的,谁怕谁啊?”

“咱们这样真没事吧?”

罗贝尔推了勒梅一把:“要是有事,也是大家一起有事,天塌不了,快来。”

勒梅点点头,觉得几人说的有理,便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我去撒泡尿,回来继续。”

拿起箱子上的蜜酒喝了一口,勒梅打了个酒嗝,三步岔,两步并地朝前走去。

来到一棵大树旁,他掏鸟发射,水流滋滋地落在了树根处。

空气是那般宁静,就好像连鸟叫与虫鸣声都听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让勒梅心里发毛。

他赶紧尿完,抖了抖正想走,耳畔却是“砰”的脆响,像闷雷滚过山坳。

头顶的树枝忽然断裂,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裤子都来不及提,勒梅一个前扑就将身体铺在了刚刚尿过的湿热大地上。

栅栏外的黑影里突然窜出火星,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铳响,连成一片噼里啪啦的爆响。

巡逻的老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猛地一震,僵直地砸在栅栏边,长矛“哐当”掉在地上。

至于那打盹的老神甫,更是在睡梦中被一铳爆头,歪倒在地。

“敌袭!是千河谷人的魔鬼铳!”

尖叫在帐篷间传递,随即被更响的铳声淹没。

玛德!皮埃尔这乌鸦嘴!

顾不上脸上的湿泥,勒梅弓着腰,像是乡间的驼背老头般,低空扫过道路。

此时的皮埃尔正躲在木箱后系头盔,见勒梅来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走。”

扶着脑袋上的铁盔,皮埃尔抓着勒梅,勒梅拖住罗贝尔,三人就互相扶持跌跌撞撞。

“跑啊!”

“遇敌未明,咱们现在不该留下组织反击吗?”

“我反击你老舅!”皮埃尔压低了脑袋,“这密度,这声响,这频率,至少三百铳手。

那就意味着三百长枪手,现在不跑,被包围就完了。”

作为参加过第二次千河谷战争的雇佣老兵,皮埃尔可是经验丰富。

利用铳声的密度与频率判断人数,已经成了他刻入骨髓的技能。

在灌木中穿梭,勒梅回头瞥了一眼,前哨站的篝火被流弹打中,柴火乱飞。

帆布帐篷腾地燃起大火,照亮了满地乱窜的人影。

有人慌得连裤子都没穿,抱着脑袋往栅栏的缺口钻,却被后面的人推搡着绊倒。

还有人光着膀子从帐篷里钻出来,往树林里跑。

可跑了没两步就被一道反射着月光的铅弹追上,噗通摔在草地上,再也没动静。

铅子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打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奔跑中,勒梅感觉后颈一热,伸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血。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了伤,还是谁的血溅到了他身上。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跟着皮埃尔往黑黢黢的树林里钻。

树枝噼里啪啦,抽在脸上,抽出了好几道血痕,他都不觉得疼。

“停下!都给我停下!”

“嗖——”

勒梅腿一软差点摔倒,扭头看见十几个黑影骑着驴追了上来。

驴蹄踏在地上,比马蹄更急,更刺耳。

骑手们举着短铳,枪管在火光中闪着冷光,正是圣联的龙骑兵。

“驴骑兵!”罗贝尔刚骂出口,就被一铳托砸在后脑勺上,趴在雪地里哼哼。

勒梅想往树后躲,却被一脚踢在腰眼上,疼地他捂着后腰直叫唤。

“皮埃尔,皮埃尔!”

至于先前叫嚣圣联不过如此的皮埃尔,则是头都不回地钻入了荆棘丛中。

尖刺划破肌肤,甚至撕破了好大一块皮肉,他都恍若未觉,只是疯狂逃窜。

勒梅还没叫两声,烟鬼皮埃尔就只留下了衣角与鲜血便消失了。

“别追了。”为首的士兵翻身下了唯一的一匹骡子,迈步来到勒梅面前。

冷冰冰的铳口抵住勒梅的太阳穴,一句废话都没有:“主力营地在哪?”

勒梅牙齿打颤,血和鼻涕糊了一脸:“不,不知道,我们两百人,就只是一个前哨……”

“我给你三秒。”那军官踹了他一脚,从口袋里掏出了拇指夹,“主力在哪?三,二,……”

远处的前哨站还在燃烧,铳声渐渐稀了。

四周看看,烟鬼皮埃尔已然逃走,罗贝尔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勒梅原本想为法兰就义的,但想想家中的孤儿寡母与凶狠的税吏,又看看龙骑兵手中的拇指夹,突然泄了气:“往南走三十里,有片松林,在松林后头。”

“没有在星火镇扎营?”

“没有,后军未至,我们是左路,只有五千人,星火镇是留给大人物的。”

龙骑兵揪着他的头发把脸抬起来:“敢骗我,我有九种方法弄死你,九种!”

勒梅抖得像筛糠:“真的就这些,再问我也不知道了……”

龙骑兵没再说话,只是朝同伴吹了声口哨。

很快,袭击营地的圣联士兵们便集结起来,但勒梅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惊叫了一声。

“叫什么?!小心打碎你的牙!”

勒梅赶紧闭嘴,眼中却全是不敢置信。

眼前只有近百个骑驴的步兵,却押着快两百名战俘。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青黑色夹袄与胸甲,铳管不仅更短,甚至可以轻松提在手中。

勒梅已经知道这是圣联军队的,可他无法理解的是——

那刚刚密集的铳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