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晚风吹过院角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着离别。
可宴席终有散时,温以缇今日耽搁得够久了,她也该回宫了。
今日已耽搁太久,正熙帝与赵皇后纵然容让,却绝不可能允许她留到宫门落锁。
温以缇目光扫过满座亲人,交代了几句家常,无非是让众人保重身体、凡事谨慎。
众人簇拥着送到院门口,眼里的不舍浓得化不开。
常芙走到周小勇面前,轻声嘱咐:“安心等着我们出宫。”
周小勇用力点头,脸颊涨得微红,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郑重。
方才他已和常芙说过,周家里已在京城置了处小宅子。等爷爷回京,她和温以缇出了宫,就上门提亲。
常芙闻言,耳尖泛起薄红,却没有半分扭捏,只抬眸望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亮:“好,我等着你。”
院门口的不舍愈发浓重,温家三姐妹眼圈都红了。
温以思更是泪珠直往下掉,虽说从前与这位二姐姐生疏得很,可这两日相处下来,血脉里的牵绊早已变得紧密。
如今要分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温以缇最后安抚了一番,又摸了摸温以怡的头,柔声道:“在家若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不自在,尽管跟大伯母说,我都交代过了。等二姐姐回来,就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嗯!”温以怡吸着鼻子,红着眼眶应道,“二姐姐,我一定乖乖的。”
说话间,马车已备好,温以缇转身登上去,车帘落下的瞬间,车轮缓缓转动起来。
而温以柔也带着一双儿女,从另一条路往白家去。
她眼底的落寞终究是藏不住,小灵儿攥着母亲的衣角,自己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却还仰着小脸劝道:“娘亲,别难过呀,我们肯定还能跟二姨姨再见的。”
温以柔被女儿逗得牵了牵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这小大人,自己明明也憋着泪,倒先来安慰我了。”
这话刚落,小灵儿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朗哥儿见姐姐哭了,也跟着扯开嗓子嚎啕。温以柔顿时没了伤感的工夫,手忙脚乱地左揽右抱,声音都带了点慌:“乖,不哭了…”
另一辆马车上,气氛也沉得很。
温以缇靠着车壁,常芙坐在一旁,二人眉头也没舒展过。
徐嬷嬷和安公公在旁边低声劝着。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越来越急,不多时,宫门前那道朱红的影子已撞入眼帘。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马车驶了进去,将宫外的烟火气,连同那点不舍,都隔在了身后。
天色渐晚,温以缇没去给赵皇后和正熙帝复命,只让安公公与徐嬷嬷去打探这两日宫中动静。
她简单洗漱后,温晴便来了,她如今搬在近旁,往来倒是方便。
见温以缇神色郁郁,温晴心中既懂那份不舍,又藏着几分激动。毕竟,她也快能出宫了。
“晴姐姐来了?”温以缇连忙拉她坐下,温晴说起宫里的事:“这两日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昨夜皇后娘娘宫里又宣了太医,今日却没传出什么动静。”
温以缇心头一沉,赵皇后身子早已不济,年初时便隐约提过,怕是撑不过今年。
因此,温以缇也谨记凡事不能总靠赵锦年、苏青回京终于添了自家势力。
就连书局的事,温以缇也只简单知会赵锦年一声,没求什么帮助,免得渐渐束手束脚。
温以缇转而说起温晴的婚事,她本还想劝她再斟酌,没料温晴听后竟立刻点头:“多谢婶婶费心,我已想定了,就选马家。”
“姐姐,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再看看?”以缇有些惊讶。
温晴摇头:“能出宫已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年纪,哪还奢求情爱?只盼男方可靠。马家不过一庶子一嫡女,庶子不承家业,年岁大些也无妨。况且马家二爷既有意动,才是关键。这婚事他不为难,我嫁过去才能安稳。四品官太太的位置,便是我如今做女官,也想都不敢想。大人,您可明白?”
温以缇很想说不明白,明明可以再挑挑拣拣,何必如此仓促?
可望着温晴眼底的澄澈与坚定,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温晴见状,脸上漾开一抹释然的笑:“这样的条件,我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呢。嫁去马家,娘家的日子定能安稳些,也能好好回报温氏一族,这才是最要紧的。论起各方面,马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家,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况且婶婶也说了,马二爷生得俊朗,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声,已是难得可靠的人了。”
话虽轻快,眼底的郑重却半点未减。她看得出温以缇的顾虑,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语气恳切:“大人,我年岁真的不小了,马二爷与我年纪相差不多,这样的亲事,于我而言已是难能可贵。且…我并非全无要求……”
温以缇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晴姐姐有什么条件?我这就差人和母亲说,定要跟马家争来足够的好处!”
温晴被她急切的模样逗笑,眨了眨眼道:“也不算什么难事,我嫁过去后,只等那位庶子成了亲,便要立刻分家。”
温以缇望着温晴这副胸有成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晴姐姐心里早有打算,这样也好,只需等那庶子成婚后分了家,往后在马家的日子,便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晴姐姐放心,”她笑着道,“等你成婚那日,我定给你添一份体面的嫁妆。”
温晴眼尾弯起,笑意温软:“那我可就盼着了。”
温晴走后,温以缇坐在灯下,指尖轻点着桌面,心里已盘算着给她备嫁妆的事。
论体面又实用,玉饰终究是虚物,倒不如铺子、庄子、田地来得实在。可京中寸土寸金,这几样哪一样都不好寻。
她沉吟片刻,想着还是得托大姐姐帮忙,大姐夫在兵马司任职,论起这些门路,怕是再灵通不过。
正思忖着,徐嬷嬷与安公公回来了。
两人回话时,特意提了坤宁宫宣太医的事,又道:“这两日宫里气氛有些怪,尤其是今日,底下人都透着些浮躁…”
温以缇在六局一司安插的人手也说,各处都有些小动作,许是……都盯着赵皇后的身子呢。
温以缇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是啊,一国之母病重,最先乱的便是后宫。
正熙帝年事已高,可后宫也不能一日无主,皇后的位置空悬不得,职责重要的很。
一旦赵皇后真的去了,继后人选必定掀起滔天风波。
她眉头紧锁,指尖掐进掌心,绝不能让继后之事太快定下来,即便要立…也得是贵妃才行。
否则,前朝后宫的势力天平一旦倾斜,后果不堪设想。
温以缇心头一紧,忙问安公公:“贵妃娘娘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安公公躬身摇头:“暂无音讯。”自温以缇继任尚宫,贵妃虽还握着后宫管理之权,却已渐渐隐退,活像个半透明人。
凡事多由温以缇做主,她鲜少插手,此刻竟也不来递个话,倒像是在刻意避嫌。
忽然!温以缇想起了赵皇后曾说过的话。
“本宫会想办法让小七回京…”
她猛地挑眉,难不成…赵皇后早就料到今日局面?
连下一任皇后的人选,都早已暗中安排妥当?
若真是贵妃继位,倒也说得通。
贵妃无子,即便坐上后位,也动不了正熙帝帝布下的局,最易被各方接受。
尤其那些膝下有皇子的妃嫔,争的头破血流、迫不得已时,定会拥立她。
封家失势,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后,对她们而言毫无威胁。
温以缇望着窗棂外沉沉的夜色,眼底渐渐覆上一层寒意。赵皇后的算计竟深到这般远的地步,连她都自愧不如。
可……她总觉得,赵皇后布的局里,还有些什么是自己没看透的。
眼下时间不等人,温以缇没空想太多,当务之急是把定下的事办妥,先把儿童读物刊印发行。
原本她想以医书开局,可转念一想,医书牵扯太多,能不能被世人接受还是未知数。
儿童读物就不同了,推广起来要容易得多。只是如今的童蒙书籍,大多是富庶殷实人家才能买得起的,村里百姓或是寻常人家,别说买,怕是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
要让读物广为流传,首先不能太复杂。
插画是必须的,图文并茂才能让刚启蒙的孩子看懂。
再者,内容得沾得上启蒙二字,最好能让各所学堂的夫子们认可,这样借着学堂的渠道,传播起来才快。
还得让故事本身有流传的后劲,越传越广才好。
这些念头在脑中打转,温以缇已按捺不住,困意全无,她快步走到书桌前,案上的笔墨纸砚还带着墨香,她捻起狼毫,在砚台里轻轻掭了掭,墨汁饱满地裹住笔尖。
将那些盘旋在心头的故事,一点点落到纸上。
《龟兔赛跑》,这个故事告诉世人,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 。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轻视他人,也不能半途而废,只有脚踏实地、坚持不懈地努力,才能取得成功。
《乌鸦喝水》,教育孩子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要轻易放弃,要善于观察,积极开动脑筋 ,运用身边可以利用的资源,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解决问题。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找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
《亡羊补牢》,人不怕做错事情,就怕做错了不及时改正。更不能明知故犯,只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才能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掩耳盗铃》,不要自欺欺人 ,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违背客观事实。如果自己欺骗自己,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
而后,温以缇想了想,这些本土故事虽好,却不妨再添些新鲜的。西方的那些,背景改一改就是了…
《卖柴火的小孤女》…腊月寒冬,北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西北街头。有个穿得单薄的小孤女,拽着一小捆柴火,在雪地里哆哆嗦嗦地走着,逢人便怯生生地问:“买柴火吗?只要四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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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风像带了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小孤女背着柴火,腰弯得像张弓,身后还拖着一小束,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寻常人家一捆柴火在冬天能卖五文钱,可她力气小,实在背不动整捆,拼尽全力也只弄来这些。
可天太冷了,没人肯停下来买她的柴火。眼看天黑透了,小孤女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层补丁的夹袄,早就挡不住寒气,冻得嘴唇乌青,牙齿直打颤。
“卖柴火嘞……暖屋子的柴火……”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被风声撕得七零八落。
她脑子里全是爷爷今早咳着说的话:“囡囡,早点回来,爷爷……等你。”
爷爷肺疾犯了好些日子,躺炕上起不来,眼瞧着就快撑不住了。
她实在背不动更多,这些柴火,是她从城郊雪地里捡了大半日才凑齐的。
寻常人家一捆能卖五文,她这点点,能换四就不错了。
可就是这四文钱,也能买碗热粥,给爷爷暖暖身子。
雪越下越大,她缩在城隍庙的墙根下,冻得浑身发僵。
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瞧她可怜,叹了口气:“这柴火我要了,给你五文钱吧,天儿太冷了,早点回家。”
小孤女眼睛一亮,连忙磕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接过五文钱时,手指冻得都快捏不住铜板,她赶紧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焐着,转身就往粮铺跑。
买了两个热乎的菜团子,花了两文;又买了两小碗稠粥,花了两文。
手里还剩一文钱,她攥得紧紧的,这是给爷爷留着的。
她抱着吃食往家赶,那间破屋就在巷子最里头,四面漏风。
推开门时,屋里黑沉沉的,没一点动静。
“爷爷?我回来了!有热粥!”她喊着,摸黑划亮一根火折子。
火光跳动着,照见炕上的爷爷,他蜷缩着,眼睛闭着,脸色青灰,身子早就凉透了。
“爷爷!”小孤女扑过去,摇着爷爷的胳膊,可他一动不动。那碗热粥“哐当”掉在地上,菜团子滚了出来,沾了灰。
她哇地一声大哭,眼泪刚流出来就冻在脸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却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
“爷爷是冻着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爬起来去够墙角那几根仅剩的柴火。
她哆哆嗦嗦地引着火,火苗舔着柴禾,噼啪响起来,总算有了点暖意。
“爷爷,暖和了……你醒醒啊……”她把脸凑到火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滚在地上的菜团子。
肚子饿得咕咕叫,鼻尖萦绕着热乎的香气,她馋得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捡起一个,用冻裂的手擦了擦灰,放在爷爷手边:“等爷爷醒了吃……”
她抱着最后那一文钱,蜷缩在爷爷身边,眼睛盯着那堆柴火,好像看到了阿爹…阿娘、奶奶…还有爷爷…
火光越来越弱,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怀里的铜板硌着心口,却再也暖不热了。
第二天,雪停了。有人路过破屋,看见门敞着,屋里柴火早就熄了,
小孤女抱着个菜团子,头歪在爷爷肩头,手里还攥着那枚铜板,像睡着了一样。
(真没水文…是写着写着有点感触了…小时候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