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在红海的夜色中缓缓转向东南方向，宋和平站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掏出卫星电话，手指在按键上停顿片刻，最终拨出了一个加密号码。
“老茶馆需要新茶叶。“
电话接通后，宋和平用波斯语说出暗语。
听筒里传来阿凡提特有的沙哑笑声：“我的朋友，你迟到了。茶馆已经打烊，街上有野狗在叫。“
宋和平眯起眼睛，远处海面上美军驱逐舰的灯光像野兽的眼睛般闪烁。
“出发晚了点，路上的野狗太多，我需要一条安静的小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也门那边的后门还开着，但那边很乱，你敢走吗？“
“总比死在海上好。“
宋和平平静地回答。
“亚丁港的鱼市，找卖鲨鱼鳍的驼背老人。他会为你安排一切，期待见到你，我的朋友。“
阿凡提的声音突然严肃。
“最近也门的天气多变，记得带伞。“
“我会给你新的号码。”
通话结束。
宋和平转身走向驾驶室，哈桑船长正叼着雪茄研究海图。
“改道亚丁港。“宋和平说，“全速前进。“
哈桑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你疯了？那你现在——“
“我知道那里有什么。“宋和平打断他，“但比起美国海军的雷达，我宁愿赌一把也门的混乱。“
在出发之前，其实北非和中东的局势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近一场叫做“阿拉伯之春”的混乱正在席卷中东和北非各国，哪怕远在北达尔富尔的绿洲里，宋和平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情况。
这场由突尼斯一个小贩引起的混乱，就像感冒病毒一样传染到了早已经波涛暗涌的中东各国，除了波斯，目前包括也门、西利亚、埃及等等国家都已经被无情卷入。
主题永远是“自由”、“皿煮”。
宋和平很清楚这种旗号背后是谁在作祟。
但目前自己的行踪估计已经泄露，在海上待的时间越长越不安全，走红海或者直接穿过阿拉伯海、阿曼湾进入波斯根本行不通。
在海上的时间越长，CIA可能逮到自己的几率会几何级增加。
“好吧……”
哈桑船长做出了让步。
他也不蠢。
美国人的阿利伯克级驱逐舰突然罕见地拦船并且登船，已经预示着这片海域此时不安全了。
也门的亚丁港是距离最近的港口，在那里登岸显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货轮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新的航迹。
宋和平召集努拉和安东诺夫到狭小的船员舱开会。
昏暗的灯光下，三人的影子在舱壁上晃动，像极了正在密谋的罪犯。
“我已经让哈桑改道前往亚丁港提前靠岸了。“宋和平开门见山，“估计CIA已经大致预测到我们的路线。“
努拉问：“你觉得这次泄露是内部有鼹鼠吗？“
“不一定。“宋和平摇头，“可能只是苏丹那边的眼线发现了我们的行踪。重要的是，红海路线已经不安全。“
安东诺夫灌了一口伏特加：“所以去我们改道也门？但听说最近那里的状况比地狱还糟糕！“
“正因为糟糕，才容易浑水摸鱼，更容易隐匿行踪。“
宋和平展开一张手绘地图：“阿凡提在亚丁港有接应，我们会在也门待几天，更换身份，然后从那里转道阿拉伯海，进入波斯领海后就安全了。”
努拉问：“那个阿凡提信得过吗？”
宋和平注视着面前这个贝都因女人，她眼中的警惕像刀锋般锐利。
多年的走私生活让她变得极其敏感和警惕。
这也是件好事，至少能在这种地方能活得久一些。
“可以信任他。”宋和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而且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埃及开罗，美国大使馆地下三层。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嗡鸣掩盖了服务器阵列运转的噪音。
贾斯伯站在全息投影桌前，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深蓝色衬衫领口留下深色痕迹。
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追查让他的眼球布满血丝，但此刻，这些疲惫都被一种猎手接近猎物时的兴奋取代了。
“就是这里，放大左眼角。“
他敲击着投影桌面，一段模糊的轮机舱影像随之定格。
技术员卡尔森推了推眼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这些影像资料全来自于海军。
是三天前海军舰队在红海以及阿拉伯海海域拦截一百多艘可疑民船时登船小组的头盔摄像头拍摄回来的影像资料。
贾斯伯从昨天开始一直没有合过眼，坐在情报分析室里和技术人员不断反复观看这些时长多达80多小时的影像资料。
目前这一段视频，是经过三次筛选后认为高度可疑的视频之一。
画面中那个满身油污的亚裔面孔被不断锐化处理，油渍和阴影被一层层剥离，露出底层骨骼结构的模拟图像。
“骨骼比对完成，吻合度85%。“
卡尔森的声音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冷静：“颧骨角度、前额曲线和下颌骨形态几乎一致，其余的面部特征模糊化可能是油污造成的。“
投影桌对面，莫里斯队长吹了声口哨：“这家伙真他妈是个忍者，他待在轮机舱那种最难熬的地方，要知道我也在船上待过，那鬼地方可不是人待的，他很狡猾，登船小组都是全装索降到船上，进入轮机舱会热出屎来，他故意缩短登船搜索队员停留的时间。“
“他的确是个老狐狸……“
贾斯伯的指尖划过全息图像，宋和平的面部骨骼轮廓与档案照片并排显示。
“他知道我们的面部识别技术，所以用油墨改变了表面轮廓。只是没想到我们开发了新一代骨骼透视算法。“
西蒙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贾斯伯：“所以，我们的目标确实在那艘货轮上？“
贾斯伯接过咖啡却没喝，眼睛仍盯着投影：“不仅如此，他还给我们指了路。“
他调出红海地图，指着上面的红蓝不同颜色的线路图说道：“我估计货轮原定航线是走红海航道进入约旦再到伊利哥，但在被拦截后突然转向东南——也门方向。“
莫里斯凑近地图：“也门现在乱成一锅粥，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不止如此。“
贾斯伯放大亚丁港的卫星图像，几个黄色标记点闪烁着。
“也门国内胡塞势力今年不断崛起，而他们背后是谁，各位心知肚明。宋和平看来和阿凡提是真的有勾搭，不然不会冒险选择在一个局势混乱的国家上岸。“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西蒙啜了一口咖啡道：“所以宋和平要去也门转道波斯？这太冒险了。也门现在到处是我们的眼线。“
“正因为冒险，才是他会选的路。“贾斯伯突然转身走向通讯控制台：“莫里斯，让你的'守望者'小队一小时内做好部署准备。卡尔森，我要这艘货轮的所有船员资料，特别是那个冒牌轮机工的身份信息。“
当其他人忙碌起来时，贾斯伯注意到西蒙依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宋和平的骨骼分析图。
那种被毒蛇注视般的寒意又爬上他的脊背。
他走向西蒙，压低声音：“有问题吗？“
西蒙仿佛刚从梦中惊醒：“只是好奇，为什么骨骼吻合度不是100%？如果真是宋和平“
“人会在十年间发生微小变化，特别是他们这种人，当初你拿到他的资料时，他还很年轻。“
贾斯伯打断了西蒙，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牙齿磨损、轻微骨折、肌肉附着点的改变85%已经足够确认了。“
西蒙点点头，脸上挂着那种让贾斯伯不舒服的微笑：“当然，你是专家。“
贾斯伯转身走向自己的加密通讯室，锁上门后，他从保险箱取出一部老式卫星电话。
拨号音持续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
“确认了，是目标。“贾斯伯对着话筒说，声音比平时低八度，“他正在前往也门。“
电话那头传来坎贝尔特有的、带有老欧洲昂撒口音的声音：“总统的授权只到波斯湾为止。“
“所以我们需要.另一种解决方案。“贾斯伯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A队还在巴林待命吗？“
“九名队员，随时可以出动。“坎贝尔停顿了一下，“但你要明白，一旦启用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不是普通的黑色行动，没有官方否认的余地。“
贾斯伯望向通讯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理论上这个房间是绝对**的，但他总觉得西蒙的眼睛无处不在。
“宋和平知道的太多了，不只是大乌鸦无人机的数据，还有其他事情……包括我们在墨西哥所作的一切，他都有资料，近期军方提供的消息中显示，他帮军方送过一些敏感武器去非洲交给了当地的极端组织，这种事我们现在能摁住网络和媒体的发酵，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的网络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尤其是那个阿桑奇，如果宋和平把资料给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到临了，坎贝尔终于给出了回复：“明天日出前，A队会抵达亚丁。他们需要实时情报支持。“
“已经安排好了，这方面的事情交给我，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领A队走一趟。“
“这么冒险？”
“我不去就是别人去，我有种预感，总觉得我们内部有内鬼……”
“内鬼？”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就这样吧，我得马上去安排行动了。”
“祝你好运，贾斯伯。”
贾斯伯挂断电话，将卫星电话重新锁进保险箱。
他没有注意到，通讯室通风管道的格栅微微松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