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的手摩挲在柜门把手上。

手指在上面岁月也无法抚平的沟壑间滑动,那是工匠一笔一画勾勒而成。

而且——

“这似乎是一种阵纹啊……”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柳笙会看出这个事实,这让海报上那摩登女星的笑容有些僵硬。

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弧度,眼神中甚至多了一分楚楚可怜。

“你想要自由……”

“因为你被囚禁在这里了……太坏了吧?”

柳笙继续摸着柜门。

声音很轻,如同耳语一般:

“不过……你是被囚禁?还是……”

“被封印呢?”

这句话落下,柳笙的手也放下了。

“女星”的笑容再也无法保持。

嘴角垮下去,满眼怨毒。

看上去再无初见时的美艳动人。

柜门更是咣当咣当响动。

甚至被撞出一条缝隙!

隐约间看到一双怨毒的眼睛从缝隙中看出来,像是利剑刺向抱着双臂旁观的柳笙。

里面的东西仿佛就要从中撞出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

叩叩叩!

另一重敲门声响起。

“姑娘,好了吗!”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是祝凛的声音。

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还透着几分着急。

柳笙还听到爪子扒拉的声音。

是啸天正在抓门。

“我没事!”柳笙回答道。

这一声应答打破了某种隐秘的氛围。

眼前的柜子平静下来。

海报上的女星依旧从容美艳。

方才一切似乎仅是柳笙的错觉。

“真的……没事吗?需要,需要我帮你吗?”祝凛又问。

这句话含含糊糊。

有什么可以帮的呢?

柳笙最后回头深深看了海报一眼,随即走到门边拉开门。

“放心,我没事。”

只见祝凛的脸上红彤彤的,一见柳笙还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嘴里不住低声喃喃:

“你没事,没事就好……我竟然忘了,真是不该让你一个人在里面……”

“怎么?在你房间里还能出什么事?”

柳笙一边揉着啸天的脑袋安抚,一边半开玩笑式的说道。

祝凛红的脸一白。

“没,没有……我就是记得……”她绞尽脑汁才含糊说道,“屋子里好像有只大蜘蛛,得小心一些。”

说完,她赶紧把门掩上。

柳笙注意到她关门前还朝里面张望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总之放下心来。

“对了,我帮你把衣服给洗了吧?”

祝凛回头便伸出手,要拿过柳笙的衣服。

“不用,我回山上再洗也行。”

“那多沉啊!我顺手帮你洗了就好!”

祝凛抢过柳笙手上的衣服。

力气竟然还挺大的。

柳笙也放弃跟这个好心的小姑娘争:

“行,那就谢谢你了。”

祝凛眼睛看着她,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干脆……你在我这儿住一晚再走吧?正好吹上一晚,这么干燥的天气,应该能干。”

柳笙心念一动,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就叨扰了。”

祝凛没想到柳笙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微微一愣,随即欢喜地笑了出来。

“太好了!我先去洗衣服,待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随即转身而去。

脚步甚是轻快,似乎心里头真的很开心。

柳笙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目光又落在那团衣服上——

似乎有细细一缕发丝招摇摆动着,但随着祝凛掖了掖,又不见了。

【看来这个姑娘不简单。】“世界”这时候才发出声音。

柳笙暗暗点头。

【对了,现在是多少进程跟着我?】

【只有1.87%。】

【……这么少?】

【相信你的超级大脑,现在乔语她们那边遇到的麻烦不小,所以申请调用一部分进程。】

【这么糟糕?怎么了?】

【遇到龙虎山的人了。】

柳笙也有些紧张。

【那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

“世界”却罕见地承认。

【正如你说,现在这个村子正在变成一个诡蜮,除非可以通过这里的人架设汪喵山神龛,否则我们恐怕是联系不到外界。】

柳笙皱了皱眉,【如果假设神龛必须要让人对于汪喵山产生“信之联结”,那恐怕难……】

正好此时,小虎穿过细细的门缝,从里屋跳了出来。

肉垫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嘴里还叼着什么。

柳笙取来一看——

竟然是一张照片。

上面是小时候的祝凛,被一个长相不输于海报上女星的女子抱在怀里——应该是她的母亲,穿着的还是一身道袍,头发也是扎成道髻。

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穿的倒是村里男人常见的短衫,只是脸部被烫掉了,剩下黑糊糊的一个窟窿。

外面还传来祝凛的声音:“姑娘,你想吃什么呀?猪头肉卷饼还是笋干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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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笙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一丢。

小虎接住了,迅速如同一团烟气闪入里屋。

刚好这时候祝凛擦着手上的泡沫走进客厅,一只眼睛看着柳笙,同时又有另一只眼睛看向里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正在确认。

看了许久,眼睛才一同回到柳笙身上。

柳笙装作没看见一般,面色如常道:“听起来都不错,客随主便,你决定就好。”

“这样啊……要不然我都做吧?”

“会不会太破费?”

“不会不会!”祝凛急忙摇头,“难得有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朋友来我家……”她面色微红,“当然应该好生招待。”

说完,便着急忙慌地要去厨房准备。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

“小祝,小祝!大事不好了!”

祝凛急忙拉开屋门。

“咋了,王婶?咋这么急——”

柳笙跟着往外一看,原是一个微胖的村妇,虽是满脸着急,但还是站在院门外,没有闯进一步。

也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原因。

“能不急吗?”王婶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小祝,你快去看看吧!那铁柱……不太正常!”

祝凛一愣:“不正常?”

“是啊!自从回去以后,一开始还好好的,忽然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还说着呓语,身上……身上还有一根根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勒着的一样!”

这下祝凛也慌了。

“等等,我拿上东西。”

她匆匆跑回房间里,还不忘关上房门。

很快就背上那鲜红的书包走了出来,书包口子已经拉上,里面是塞得鼓鼓囊囊的。

“我要出去一趟……”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柳笙主动问道。

“啊?可是……”

祝凛不知道怎么说。

但柳笙马上补充:“我不会耽误你的事儿。”

祝凛还有些犹豫。

在门外来回踱步的王婶大声催促道:

“姑奶奶,都啥时候了,别说了!那铁柱要撑不住了啊!”

“行!”祝凛来不及多想,又郑重嘱咐道,“待会儿你一定要听我的,千万别乱动……”

柳笙点头:“放心。”

王婶看到祝凛出来,也顾不上问为什么还多了个柳笙,还有只大黄狗,只是急匆匆地带着她们往铁柱家去了。

“王婶,你知道他们家到底咋了嘛?”

“谁知道呢……”王婶摇摇头,“看着昨天还好好的,还一家人去了夜市玩耍呢!该不会是跟夜市有关吧!我就怀疑怎么多出了个夜市,感觉不是什么好货……”

祝凛皱眉:“可是我们整个村子都去了,现在也没见有什么事儿啊!”

“噢……也是……”王婶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他们家的孩子看着就是古怪,总是不说话也不笑的,我一直都觉得怪瘆人的。”

“您别这么说。”祝凛低声道:“他们就是……年纪小,有性格而已。”

“嗤,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已经到了铁柱家门口,王婶更多的话也不好说了。

痛苦的尖叫一声接一声从屋里传出。

然而听起来并不像是孩童口中发出的。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村民,全都好奇地朝里面张望着,还不住七嘴八舌地议论。

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只粗糙肮脏的布偶坐在台阶上,脸上依旧是木然的。

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以外,周围这些闹哄哄的讨论更是与她无关。

王婶领着两人一狗挤进去,看到小女孩这个模样,对柳笙使了个眼色,就像是说:

你瞧我说得对吗?

“王婶,不如您先带她回家吧?”祝凛面露不忍,“这里乱哄哄的……对她也不好。”

“她可不愿意跟我走。”王婶摇头,“不信你瞧!”

“跟婶娘回家好不好?就在旁边,别影响你娘。”

她说着,伸手就要抓住小姑娘的手。

但下一秒,小姑娘张开嘴就要咬,王婶急忙缩手,这才没被咬中。

“你瞧瞧!你瞧瞧!”

“这……”祝凛也没办法了。

小姑娘龇牙咧嘴,雪白的牙齿闪着尖锐的寒光,然而双眼湿漉漉的,手上还抱着那只布偶,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

“算了,我就这儿外面陪着她吧,你赶紧进去。”王婶心头一软,主动说道。

祝凛一听,甚是感激。

“那就拜托你了!”

随后就急匆匆地闯入屋里。

柳笙刚要跟进去,却被王婶喊住:

“等等,这狗不能跟进去!”

“行,啸天你先在外面吧。”

柳笙没有过多争执,反而是深深看了那个低着脑袋摸着布偶的小女孩儿一眼,低声嘱咐一句:

“盯紧了哦。”

“汪!”

啸天乖巧答应。

柳笙这才跟了进屋。

一进去,门便被咣当一声关上。

一股恶臭被闷在室内徘徊不去,还混杂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立刻涌上鼻端。

关门的正是柳笙前不久看到的明德婶。

铁柱的娘亲。

她如今看上去跟方才是判若两人,脸上、手上都是一道道血痕,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头发凌乱似是经历了一番搏斗。

她的眼神混浊发直,紧紧抓着祝凛的手臂,几乎掐入肉里,疯狂得近似歇斯底里:

“小祝,你快帮忙!你一定要帮忙!铁柱……铁柱……”

“明德婶,您先别慌!”祝凛强自镇定,抓开明德婶的手,“我先去瞧瞧铁柱是怎么回事。”

然而走过床边,祝凛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铁柱躺在床上,嘴上也被塞着一团布,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估计这就是明德婶伤口的来源。

然而也能理解,因为他现在双目赤红,充满了嗜血的骇人,嘴上呜呜呜地低吼。

身上则是如同王婶所说,满是一道道鲜红的痕迹,勒出凹凸不平的沟壑,几乎要深深切入肉中,像是有什么类似于发丝这样的东西缠绕着,只是肉眼看不到而已。

柳笙目光微凛。

想起了池塘深处那团头发。

而祝凛看得心惊,不禁后退半步。

明德婶看在眼里,泪水簌簌往下掉,语无伦次地哀求:

“咋了,没救了吗?不行啊,小祝!你快想想办法啊!你娘以前最有办法了!你肯定也是的,对不对!”

祝凛深吸一口气:

“明德婶别急,我先试试安抚他!”

随后她急忙从红色书包里面取出一张符纸,指尖一咬,鲜血渗出,飞快地在纸上画出一串古怪的符文。

柳笙认真看去,竟然和乔语的系出同源,类似于“灵魂护佑符”,还真有几分门道。

祝凛将符纸贴在铁柱额头上。

只听“嘶”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灼烧。

铁柱的身体剧烈一震,四肢的挣扎突然止住,只剩眼白暴突朝着天花板,气息渐渐平缓。

床板本是嘎吱作响。

最后也总算静了。

看到儿子平复下来,仿佛回到了曾经安静乖巧的小孩儿模样,明德婶不禁抽噎一声。

“铁柱……铁柱!我的儿!”

小心翼翼上前几步,手颤抖着抚上儿子血丝遍布的脸颊,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铁柱的眼睛一颤。

额头上的符咒飞速燃烧。

一直关注着情况变化的柳笙当下警觉。

两步上前,抓住明德婶的领子,猛然往后一拖。

“危险!闪开!”

她话音未落,床上传来一声惊天怒吼。

刚刚平静下来的铁柱再次猛烈挣扎,比之前还要激烈无数倍!

双眼彻底血红,血色在皮肤下扭曲翻滚,像是无数虫丝在体内乱窜,终于破开一道道口子,里面满是细密的利齿。

其中也包括刚刚被明德婶抚摸过的地方!

那一张张古怪的“嘴”,啃啮着接触到的一切——衣服、布团,还有绳子,一切都抵不过这尖锐的利齿。

若是柳笙刚刚不出手,明德婶的手恐怕也会沦落到一样的下场。

“不好!”

祝凛一见如此情形,急忙又画了一张符咒,就要冲上去贴上。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

随着木床剧烈摇晃,彻底崩裂,碎木横飞,铁柱终于挣脱了束缚!

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张开身上所有的利齿,一头扑向完全愣住了的明德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