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啪啪啪……”
“啊——”
伴随着一阵皮鞭入肉的脆响和粗粝的怒骂声,时而高亢时而悠长的惨叫,好似从九幽冥府中传来,遥远又摄人心魂。
“多么熟悉的声音。话说……这该死的熟悉感到底是咋回事!?”
秦牧玄面色复杂,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自言自语道。
“啊——”
又是一声发自灵魂的呐喊若有似无的传来,而隔壁牢房的狱友大多面色从容,不以为意,显然不是认命了,就是几进宫的老油条。
秦牧玄自嘲一笑,想想自己也算是老油条了吧,而且还是个逃狱高手。
“喂,我说小兄弟,不赶紧想想过会儿该怎么交代?说不好就等着吃苦头吧。听动静,你的那位同伴回答的让他们不甚满意啊。”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扒着监牢木柱尽可能把脑袋伸过来对着秦牧玄吆喝。
秦牧玄瞟了眼那老头儿,嘴角撇了撇,抓起身边黑碗里的粗面馒头就扔了过去。那老头一把便抓住飞来的馒头,满脸堆笑着往嘴里塞。
这特么都什么事?秦牧玄长长出了口气,不想搭理老头儿了。希望徐师弟能挺住,至少别胡说八道才好。
明明一切都顺利,倏然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怎地就被夜影司抓着了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胡闹吗!再就是牢狱里的这些生面孔,原先的狱卒呢?
秦牧玄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满脑子的问号。
“喂——说你哪,那个大个子。”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秦牧玄的沉思。
“看什么看,待会儿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狱卒恶狠狠地瞪了眼秦牧玄,“有你的苦头吃!”
随着哗啦啦锁链的脆响,牢门被打开了,几个满脸写着恶人模样的狱卒狞笑着走了进来。
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大牢之上,是一片低矮的建筑,建筑间廊道狭窄,间隔几处幽明灯火。此刻外面天空灰蒙,小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这里一切愈加显得死气沉沉。
与这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此的人,廊道亭舍间不时可见忙碌穿梭的人影,或是孤身一人,抑或三五成群,大多身穿黑衣黑袍,偶能见到穿着银边黑衣胸前绣有蟒纹的人进出。
这里正是梁国最为神秘,最令人畏惧的衙门——夜影司。
位于这夜影司衙门最南角的是,闻之色变的夜影司诏狱所在,同时亦是夜影司最高长官、夜影司指挥使执房的所在。而此时此刻,在指挥使执房里一个裹在厚厚皮裘里的人正伏案处理着堆积成山的公文,此人正是夜影司现任指挥使袁洺宸。
就在前不久,袁洺宸再次以久病难愈即将油尽灯枯为由,向皇帝赵钦提出辞呈。可想而知,辞呈再次被皇帝婉言驳回了。口谕中,皇帝不仅对他本人大加赏识,并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还把他这个二把手同知直接提拔成了指挥使以示恩遇。
皇帝大概是不打算让他这个实际掌控夜影司的人活着卸任了,皇帝的心思袁洺宸心知肚明,索性便欣然接受皇帝的任命。无牵无挂,不党不群,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最妙的是还身染恶疾很大几率会死在任上。大概整个梁国历史上都难找像袁洺宸这般合适做夜影司指挥使这个职位的了。
至于原来的指挥使曹岑。皇帝感念他忠心可嘉,亦是潜邸旧臣,一个有名无实,与朝廷机密牵扯不多的主管,终被遣到晋州这处养老之地,做个太守也算是得了善终。
“来人——”袁洺宸声音有些衰弱,让人听着总感觉此人没啥精神的样子。
“在,大人。”
一个黑衣人推开门带着屋外一阵冷风同入执房内,尽管黑衣人很快关上了门,但被两个火盆夹着的袁洺宸,仍觉得一阵刺骨的冰冷席卷而来,疲惫的眼皮随着花白的胡须不住得颤抖,他整个人忍不住往皮裘里缩了缩。
“这份公文送至户部。”袁洺宸轻咳两声,从书案上拿起刚写好的公文交与黑衣人。
“须得你亲自去,务必交与严大人手上。”
“是,大人。”接过公文,黑衣人缓步后退就要离去。
“等等!你顺便把李佥事叫来。”
“是,大人。”那黑衣人朝着袁洺宸恭敬一礼,转身出了房间,迅速带上了房门。
黑衣人走后,袁洺宸凝视摇曳跳动的烛光出了神,拇指下意识地来回轻抚桌沿,视线焦点时聚时散,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直到屋外侍卫的声音让他心神回转。
“大人,李佥事求见。”
“让他进来。”袁洺宸束了束身上的皮裘,端正坐姿对门外令道。
一个身着银边黑蟒袍的人走了进来,此人身材瘦削,狼目鹰鼻,显得格外阴鸷。
“咳咳……”袁洺宸一阵咳嗽,他一手捂着嘴,一手示意让李佥事赶紧关门。
“是,是,大人。”那人好似恍然大悟,动作利落地将房门带上。
袁洺宸一口热茶下肚,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回过气来,有些艰难地朝李佥事问道:“那事儿办的如何了?我吩咐的都安排好了吧?”
“回大人的话,一切都安排妥当。已派人通知咱们的人为那人传信。按时辰推算,那人自接到消息赶往京城,理应在酉时封门前进城。东门接应的人都已就位,属下安排的皆是最得力的兄弟,大人可放心,此事定然万无一失。”
李佥事抱拳把事情的进展一一禀明袁洺宸,袁洺宸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面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好,好,好。忙你的去吧。切记,此事乃国朝机密,一旦泄露你知道后果。”
“是,大人。”李佥事抱拳一礼,缓缓退出房间,关紧房门。
李佥事走后,袁洺宸又细想了一阵。欣喜感慨担忧之情交织在一处涌现于心头,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贤侄啊——”吐了出来。
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侄子,此次怕是差点把天捅破。不管接下来皇上要对他侄子做出何等惩处,他这个当叔的怎么着也得豁出老脸来尽力帮他周旋,保住他侄儿。
想到此,袁洺宸搓了搓手再次伏案写了起来。只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就怀揣几张信笺急匆匆跑出了指挥使执房。
话说李佥事从指挥使那里回到自己的执房,刚一坐定,喝口茶的功夫,一个黑衣亲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不好啦,佥事大人。不好啦!”亲卫一路跑一路焦急,大呼小叫。
“呸,呸。”李佥事连吐了几口茶叶梗,一脸怒气,冲着亲卫吼道,“嚎什么嚎,天塌啦!给老子说清楚。”
“大,大人……”那亲卫倒了几口气,左右环顾,凑到李佥事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操~~”听着听着李佥事一声大喝,手中茶杯被一把拍在了书案上摔得粉碎,茶水带着茶叶簌簌流到地上。
“妈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大白天的,还能把人看丢喽?混蛋!废物!还不赶紧给老子去找,找不着人,咱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暴怒的李佥事牙齿咬的咔吧响,劈头盖脸给那亲卫结结实实地洗了个唾沫浴。
亲卫也顾不得擦满脸的唾沫星子,狼狈不堪冲出了佥事执房。
完了,完了,这下可糟了!李佥事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明明说好的,那个王八蛋,怎么没接到信儿就擅自离开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
李佥事越想越急,在房间里越转越快。这事儿要不要禀告指挥使大人啊?
“妈的,死就死啦!”一跺脚,李佥事骂出了声,他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向指挥使执房方向。
指挥使执房外站岗的黑衣亲卫,大老远就看到李佥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内院。
“佥事大人,有什么事么?您怎么又回来了?”门口守卫陪着笑招呼道。
“去通报!我有要事见指挥使大人。”
“大人啊,您来的可不巧,指挥使大人刚同卢大人一道去诏狱了。”
李佥事一听,两眼瞬间瞪得大如铜铃一般,一把就揪住了黑衣守卫的衣领,大声吼道:“啥!?你刚说的啥……诏狱!!就指挥使大人的身体,怎能去诏狱那种地方!你丫的欺瞒老子不成?”
“哪敢,哪敢啊!大人,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哪!指挥使大人真的去了诏狱。”
那黑衣守卫着实被李佥事的恶行恶相给吓坏了,两手极力摆动欲要给李佥事解释。
“说!你小子给老子说清楚。”
“是,大人,适才您前脚走,后脚卢大人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指挥使大人了。随后指挥使大人就被亲卫们抬着去了诏狱,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小的实在不知啊!”黑衣守卫乞怜的眼神暗示李佥事松开他。
“哼,老子自己去诏狱看看。”李佥事一把推开了守卫。
缓了口气的守卫一把拉住李佥事的衣袖。
“等等,大人,您不能去诏狱啊。”
“嗯?”本就急躁的李佥事一时无名火起,一个小小守卫今日莫不是吃了豹子胆,敢拦他一个堂堂佥事的路?
“指挥使大人有令,即刻起,诏狱封门,任何人不得入内。”守卫壮着胆子答说,“佥事大人,别为难小的了。”
李佥事一双阴鸷的眼睛斜睨向诏狱,只见后院通往诏狱的大门前,此时站立着两排全副武装的黑衣密卫,个个手扶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来这守卫说的不假!
李佥事只得悻悻然离开了后院,临走时再次看了眼诏狱大门方向,迟疑片刻,便风风火火走远了。
“出了什么事?!哎~~~趁还来得及赶紧找人吧!”
时近酉时,正当城门准备封闭落锁之时,一队夜影司黑衣人手持腰牌骑着快马冲出了永安城南门,一出城便分成几队朝着各个方向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