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羽的问题,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季勇被催眠的意识中激起了新的涟漪,他的眉头紧皱,面部露出愧疚和自责的表情。
“盒子……项链……”季勇喃喃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懊悔:“没了……都被骗走了……是我不中用,没藏好,也没管好娃儿……”
季勇的眼神依旧空洞而迷离,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让他追悔莫及的下午。
“那黑盒子……和项链……我终究是没能交给小五……我对不起恩人……”季勇的喉咙哽咽了一下:“那两样东西,我回家后就用油布仔细的包了好几层,把它们藏在了屋里最隐蔽的墙缝里,心想等小五长大懂事了再拿出来。”
“可谁能想到……在小五两岁多的时候,我那两个淘气的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十二岁,不知怎么的就翻找出来了,他们觉得那黑盒子冰凉光滑从没见过,项链上的圆盘还会发出微光,以为是啥稀罕玩具,就偷偷摸摸的拿了出去,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显摆,玩耍。就在那时,一个摇着拨浪鼓,挑着货担的货郎路过……那货郎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瞧见了孩子们手里不寻常的东西。”
蔡羽和姜伟然屏息凝神,听着季勇的叙述:“那货郎从担子里拿出几块山里娃儿从来没见过的,花花绿绿的糕点,香甜得很……他用那糕点,轻而易举的就把我那两个没见识的傻小子魂儿勾住了,三言两语连哄带骗用几块糖糕,把黑盒子和项链给换走了。”
季勇的声音充满了事后的无力感:“等我干完活回家,看到那两个娃儿手里没吃完的糖糕,抄起棍子逼问之下,那两个小子才支支吾吾的说,东西给了一个过路的货郎,换了糖糕吃了……我当时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扑到墙边伸手一摸,墙缝里的东西果然都不见了!我发疯似的追出村去,一路上逢人就问,有人说看见那货郎往镇上去……我跑到镇上,天都黑了,集市早散了,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去?我在镇子蹲了一天,最后……最后只能空着手回来……”
说到这里,季勇的身体微微颤抖:“可是……怪事从那个时候开始了,那两样东西丢失后没多久,可能也就个把月的光景,小五的食量……就突然变得很吓人!一个两三岁的娃,一顿能吃下一个成年壮劳力的饭食,没多久就又摸着肚子喊饿……家里本来就穷,这下更是……更是雪上加霜……锅底都快被她刮穿了……”
“她娘……她娘心里的怨气也越来越重,起初只是念叨,后来脸色越来越差,家里的粮食眼看见底,娃娃们也都吃不饱……家里的锅碗瓢盆摔得越来越响,她骂小五是‘讨债鬼’,说她是‘饿死鬼投胎’……后来……后来气急了就会动手打……下手有时没个轻重,身上常有青紫……我拦过,劝过,可看着她饿得哇哇直哭,看着其他孩子面黄肌瘦,我……我这话也说不响,腰杆也挺不直啊……我只能偷偷从自己碗里多扒拉几口吃的塞给小五,干活回来多抱抱她,在她娘打她之后,夜里偷偷给她揉揉……”
蔡羽和姜伟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意识到,那两件信物的丢失,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直接引发了小五身体的变化和家庭的矛盾。
季勇的声音充满了心疼和无奈:“我知道她娘心里也苦,娃娃不是亲生的,又引来这么大的负担……她也是被这穷苦绝望的日子逼得没了法子……可我看着小五那孩子,挨了打骂也只是睁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我们,不哭不闹,默默受罪的样子,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她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个男人救过我的命啊……可……可我除了在中间劝和,偷偷从牙缝里省下点口粮给小五,又能怎么样呢?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啊……”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孩子虽然吃得越来越多,多到吓人,但她的力气也跟着食量见风就长。”
季勇的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继续说道:“十来岁的丫头,就能扛起百十来斤的柴火,地里家里的重活累活,她一个人能顶俩,比壮年男人干得还利索,后来年纪大了些,还跟着我一起进山打柴,采药,去镇里扛大包做苦力,挣的钱比我还多……”
“家里终于吃上饱饭了,锅里偶尔还能见些油腥,有点荤菜……她娘看着她能往家里拿回实实在在的铜板了,脸色逐渐好转,笑模样也多了些,打骂也少了……虽说谈不上多亲热,但至少不再把她当成了拖累……”
蔡羽见关键信息已基本获取,便按照计划进行最后一步确认,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的引导着问道:“大叔,你是个重情义,守信用的好人,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亲生孩子……现在,告诉我……当年你埋下孩子的具体位置在哪?还有救了你的那个人,他的……遗体,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季勇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那个伤心之地的细节:“记……记得……在……村子往西,进山大概走七八里地,最深处的那个山坳里,一般没人去……坡面向南,能晒一整天的太阳……坡上有一棵特别大的老松树,树干不知道为啥是歪着长的,很好认……松树旁边不远有块巨大的,像老鹰嘴一样的石头……我孩子的坟,就在距离鹰嘴石七八步远的地方……我垒了几块青白色的石头……应该……应该还在……那个人的尸体……我怕被野兽糟蹋……也怕被人发现……就把他拖到附近一个很小的山洞里,用石头把洞口都堵死了……我后来再也没敢去过那边……”
叙说到这里,季勇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像是陷入了沉睡,他的妻子也眼神呆滞地坐在一旁。
获取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地点信息后,蔡羽知道催眠不宜再持续下去,她迅速将桌上的那枚铜钱收走,开始用舒缓的语调引导季勇夫妇从深度回忆中逐渐苏醒。
“很好……大叔,大婶……你们做得很好……现在,忘记刚才的所有谈话内容……它就像一场梦,醒来就会模糊……你们感觉轻松很多……交易已经顺利完成,钱货两清,彼此满意……三……二……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