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对弈江山 >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浮沉子的条件

暴雨依旧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放不羁,如同天河倒悬,疯狂地冲刷着这片荒凉之地的每一寸泥土和残骸。雨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几乎实质化的水幕,带着摧毁一切的蛮横气势,砸落在道观的断壁残垣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狂风卷着雨丝,发出凄厉的呼啸,抽打着焦黑的梁木和倾颓的石像,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狂暴的自然之力所吞噬,视线所及,一片混沌模糊。

浮沉子闻声猛地转身,脸上那副仙风道骨、略带感伤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段半塌的、被烈火熏得焦黑的墙壁阴影下,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极其魁梧挺拔,即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如同山岳般沉稳、甚至略带压迫的感觉。

他同样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但与浮沉子之前那件用于隐匿的普通夜行衣不同,他这身黑衣质地似乎更为特殊,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紧贴着他虬结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他的面容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一般,透着一股冷峻与坚毅。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下颌线条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目光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冷冷地投射过来,仿佛能穿透雨幕,直刺人心,带着一种威严与审视。

他的眉头微锁,额角有一道细长的旧疤,更添几分煞气。

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左侧的手臂——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条精钢锻造、结构复杂的机械臂!

臂膀连接处隐约可见精巧的齿轮和簧片结构,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属色泽,关节处设计巧妙,虽然此刻静止不动,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与精密。

雨水打在上面,发出叮咚的轻响,更显冰冷诡异。这条铁臂,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经历过的惨烈与失去。

他的右手,则稳稳地握着一柄剑。那剑形制奇特,剑身极其狭窄,不过两指宽,却异常修长,通体呈现出一种幽暗的青色,仿佛淬炼了无数次的百炼精钢。

剑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反射耀眼的光芒,反而像是能吸收周围的光线,散发出一种内敛却极度危险的寒意。

剑柄包裹着黑色的鲨鱼皮,与他右手的贴合堪称完美。这柄细剑,与他魁梧的身形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更凸显出其剑术必然走的是迅捷、诡谲、一击必杀的路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暗影司总司副督司——韩惊戈!

看清来人,浮沉子脸上的惊骇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了然、戏谑甚至还有一丝故人重逢般复杂情绪的放松。

他嘿嘿一笑,原本挺直的身形也微微松懈下来,甚至有些吊儿郎当地抱起双臂,歪着头,用那种特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腔调“嘁”了一声。

“道爷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这不是咱们暗影司威风凛凛的韩大督司嘛?”

他语气夸张,带着明显的调侃。

“怎么,你家那位顶头上司苏凌苏大人,此刻不正坐镇黜置使行辕么?韩督司不去跟前效劳、鞍前马后,怎么有闲心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道观来淋雨?莫非是......公务之余,来此凭吊古迹?”

韩惊戈面对浮沉子的调侃,面色丝毫不变,依旧是那副万年寒冰般的冷峻。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铁交击,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守株待兔。”

韩惊戈言简意赅,目光如刀,锁定浮沉子。

“专为等你现身,擒你归案,献于苏督领驾前。”

“擒我?献给苏凌?”

浮沉子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暴雨中显得有些突兀和放肆。

他笑够了,才用那双带着狡黠光芒的眼睛看向韩惊戈,满不在乎地摊摊手。

“道爷我就站在这儿,韩惊戈,你倒是来抓我试试看啊?”

他向前踱了一小步,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和笃定。

“莫说道爷我瞧不起你,就凭你如今的修为......嘿,纵然加上你那铁胳膊,胜得了我么?恐怕也就在伯仲之间吧?拼个两败俱伤,有何意义?”

浮沉子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再者说......就算,我是说就算啊,你韩大督司神通广大,真把道爷我给擒住了......你敢把我带到苏凌面前去吗?”

韩惊戈闻言,心中猛地一凛!

浮沉子这话,看似玩笑,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声喝道:“休得胡言!韩某行事,有何不敢?你此言何意?”

浮沉子见他虽强自镇定,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却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心中更是了然。

他白了韩惊戈一眼,摇头晃脑,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何意?韩惊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跟苏凌之间那点事儿......道爷我门儿清!”

浮沉子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道:“你们之间有误会,而且还不小!甚至......还动过手,打得死去活来的,对不对?”他观察着韩惊戈愈发凝重的脸色,继续道,“还有,你之前做的那些事,那些看似背离暗影司、甚至有些......嗯,大逆不道的事情,真正的缘由是什么,道爷我也猜了个**不离十。”

最后,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抛出了一枚真正的重锤。

“最重要的是......我还知道一个名字,一个对你韩惊戈而言,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名字——阿糜。”

听到“阿糜”这两个字,韩惊戈浑身剧震!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震惊与......一丝恐慌!

他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条精钢左臂的关节处,甚至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咯吱”声,显然内心已掀起滔天巨浪!

浮沉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笑了笑,最后轻描淡写地补上了最关键的话。

“而且,道爷我还知道,这位阿糜姑娘......如今的处境,可不太妙啊。”

浮沉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准确地说,她现在......是某些人手中的人质,对吧?这可是,一把悬在你头顶,让你不得不听从摆布的利剑。”

浮沉子最后双手一摊,晃着脑袋,用那种气死人的悠闲语气总结道:“总之呐,该知道的,道爷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嘿嘿,不好意思,道爷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韩惊戈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浮沉子,仿佛要将他看穿,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事......绝密中的绝密!”

浮沉子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狡黠表情,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

“天机——不可泄露也!”

韩惊戈闻听浮沉子那句“天机不可泄露”,心中积压的惊怒、疑虑以及对阿糜处境的担忧瞬间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此刻更是寒霜笼罩,眼中杀机毕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既然你知道得如此之多......那便真留你不得了!”

话音未落,韩惊戈身形猛地一动!

魁梧的身躯带起一道残影,右手那柄幽青色的细剑骤然刺出!剑身狭长,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锐气,化作一点寒星,直取浮沉子咽喉要害!

这一剑,没有丝毫犹豫,快、准、狠,彰显其必杀之心!

浮沉子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脸色顿时一变,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雾草!姓韩的!你特么的还真动手啊?!不讲武德!”

眼见剑尖已至眼前,浮沉子也顾不得形象了,脚下步伐顿时变得有些慌乱,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一仰,同时腰肢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那身玄墨道袍的宽大袖子被凌厉的剑风带起,呼啦作响,显得颇为狼狈。

“喂!等等!有话好说啊!”

浮沉子一边手忙脚乱地躲闪,一边试图喊停。

然而韩惊戈杀心已起,哪里会听?

他见一剑落空,心中更怒,那条精钢左臂的机括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似乎为其提供了更稳定的支撑和爆发力。

他手腕连抖,幽青细剑化作数道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光,或点、或刺、或削,招招不离浮沉子周身要害!剑势绵密,如同编织了一张死亡之网,将浮沉子笼罩其中!

浮沉子见状,嘴里更是叫苦不迭。

他身形看似跌跌撞撞,如同醉汉般在剑网中穿梭,时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时而又像泥鳅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开,动作显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他并没有抽出任何兵刃,只是凭借诡异莫测的身法和一双肉掌,或拍、或引、或弹,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韩惊戈凌厉的剑势巧妙化解。

那玄墨道袍在他身上翻飞鼓荡,竟有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跳一支怪异的舞蹈。

“韩惊戈!你特么的是真虎啊!脾气犟得跟头蛮牛似的!”浮沉子一边躲闪,一边气得破口大骂,语气充满了无奈。

“道爷我真不是怕你!咱们能不能先停手?唠几句嗑成不成?这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啊!你先听听道爷我要说啥再动手行不行?”

韩惊戈充耳不闻,反而因为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之意更盛,攻势愈发猛烈!细剑带起的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剑光闪烁,招招紧逼!

浮沉子见对方油盐不进,也是真来了火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脚下步伐骤然加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暴退数丈,瞬间拉开了与韩惊戈的距离,站在一片废墟空地上,双手叉腰,朝着追击而来的韩惊戈大声嚷了起来。

“姓韩的!你给道爷我助手!听见没有!”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气。

“道爷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瞎耗!道爷我真要翻起脸来,你根本不行!别逼道爷我动真格的!”

他顿了顿,眼见韩惊戈只是略微一顿,眼中杀意未减,又要挺剑上前,浮沉子赶紧祭出了杀手锏,语速极快地吼了起来。

“再说了!道爷我可是有救那个阿糜姑娘的办法!你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地动手,把道爷我给逼急了!道爷我真不告诉你救人的法子了!”

“到时候那个叫阿糜的女娘是死是活,可就跟道爷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最后这句话,如同定身法咒,瞬间击中了韩惊戈的要害!

他前冲的身形猛地僵住!那柄即将刺出的幽青细剑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剑尖微微颤抖。

韩惊戈脸上那浓烈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怀疑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期盼!

他死死地盯着数丈外那个叉着腰、一副“你奈我何”模样的道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挣扎。

韩惊戈缓缓收回细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

“你......说你有救阿糜的办法?此话......当真?”

浮沉子见韩惊戈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非但没怕,反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玄墨道袍的宽袖一甩。

他颇没好气地道:“哎哟喂!韩大督司,你这疑心病也太重了!道爷我好歹是两仙坞正经八百受箓的道士,出家人!出家人懂不懂?慈悲为怀,不打诳语!”

他挺了挺胸膛,努力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可惜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和那几分痞气,总让人觉得这“正经”打了折扣。

“说有办法,那定然就是有办法!不但有,而且道爷敢拍胸脯保证,这办法绝对管用!灵验得很!”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睨着韩惊戈,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嘛......办法再好,也得看道爷我心情。你要是再这么横眉怒目、喊打喊杀的,把道爷我给吓着了,嘿,保不齐这好办法啊,它‘咻’一下就从我脑子里飞走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韩惊戈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显然在极力压制怒火。

他死死盯着浮沉子,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讲!”

浮沉子一听,脸上顿时又绽开那种嬉皮笑脸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

“慌什么嘛!”

浮沉子摆摆手,开始抱怨起来。

“韩大督司,你瞧瞧这地方!四面透风,八面漏雨,跟个破筛子似的!这大雨哗啦啦的,冷风嗖嗖地刮,你让道爷我站在这水洼子里,顶着风、淋着雨,给你出谋划策?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抱起胳膊,缩了缩脖子,好像真的冷得不行。

“道爷我金贵着呢,这要是染了风寒,头疼脑热的,别说救人的办法了,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得忘了!”

韩惊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浮沉子,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耍花招。

他沉声问道:“那你想怎样才肯说?”

浮沉子嘿嘿一笑,伸出食指晃了晃,一副“你总算开窍了”的表情。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韩惊戈,亏你还是个督司,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想怎样?简单得很......”

他指了指周围凄风苦雨的破败景象,又指了指自己。

“换地方!找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热茶、有暖炕,最好还能有点好酒好菜的地方!你韩大督司请客!等道爷我吃饱喝足,身上暖和了,心里舒坦了,这人一高兴啊,脑子就灵光,到时候定然竹筒倒豆子,给你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办法!”

说着,他还十分应景地、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响亮的“阿嚏!”,揉着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韩惊戈。

“要是在这儿继续耗着,道爷怕是真要病倒了,到时候啥都忘了,你可别后悔!”

韩惊戈沉默着,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浮沉子脸上。他心中念头急转。

这牛鼻子滑溜似鬼,言语真假难辨。但他既然能一口道破‘阿糜’之名及其险境,绝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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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阿糜性命攸关,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与其在此僵持,甚至可能逼急了他,导致线索断绝,不如......

暂且依他。

京城之内,暗影司耳目众多,量他也耍不出什么翻天的花样。若他真敢戏弄于我......

韩惊戈眼中寒光一闪,那条精钢左臂的机括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声。

哼,届时再让他知道代价!

权衡利弊,眼下确是投鼠忌器。

韩惊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和焦躁,终于做出了决断。

“锵”的一声,他将那柄幽青细剑干脆利落地还入鞘中,动作带着一股冷硬的决绝。

他抬眼,目光冰冷地扫过浮沉子,沉声道:“好!那你跟我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一字一顿道:“但,你最好记住——休、要、耍、花、招!”

说罢,韩惊戈竟不再多看浮沉子一眼,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跟上,猛地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道观废墟外走去。他那魁梧的背影在残垣断壁间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冷。

浮沉子看着他那说走就走的干脆劲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嘴里不满地嘟囔起来。“哎哎哎!我说韩大督司,你倒是等等道爷啊!道爷我累死累活折腾了一夜,被人追得跟兔子似的,腿都快跑断了!你这步子迈得跟赶着去投胎一样,道爷这把老骨头可跟不上哟!”

他嘴上抱怨个不停,脚下却丝毫没闲着,玄墨道袍的下摆一撩,脚步加快,赶紧跟了上去。

雨幕中,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破败道观的残影之外,只留下风雨依旧在无情地冲刷着这片荒凉之地。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泥泞湿滑的山路,默默行走了许久。

雨水依旧很大,将周遭的草木山石都浇得一片模糊。

浮沉子跟在后面,玄墨道袍的下摆早已沾满了泥浆,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不住地唉声叹气,嘴里嘟囔。

“哎哟喂......这都走了多久了?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韩惊戈,你这是要把道爷往哪个犄角旮旯里带啊?”

“道爷我这双腿,可是用来踏罡步斗、云游四海的,可不是用来给你当苦力踩泥坑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道爷我说的那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热乎吃喝的安逸地儿?”

走在前面的韩惊戈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抱怨,魁梧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沉默坚定,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只是自顾自地引路。

又走了一阵,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前方地势略平。

韩惊戈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只是抬起他那条精钢左臂,朝着前方雨幕中隐约可见的一点微弱灯火处一指,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牛鼻子,喏,就是前面了。”

浮沉子闻言,赶紧快走几步,与韩惊戈并肩而立,眯起眼睛,透过迷蒙的雨丝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官道旁一处略显荒僻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间茅草搭成的酒馆。

那酒馆看起来甚是破败寒酸,低矮的茅草屋顶被雨水浸透,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几处地方似乎还塌陷了下去,让人担心它能否承受住这连绵的雨水。

土坯垒成的墙壁斑驳不堪,布满了雨水冲刷留下的道道泥痕。门前歪歪斜斜地挂着一面破旧的布幌子,被风雨吹打得剧烈晃动,上面用墨笔写着一个歪歪扭扭、几乎快要褪色的“酒”字,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有气无力。

从外面看去,酒馆里似乎只点着一两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微弱,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是否有客人,也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风雨声和幌子晃动的吱呀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与寂寥。

浮沉子盯着那酒馆看了半晌,脸上的期待之色渐渐垮了下来,嘴角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韩惊戈,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不满。

“就......就这儿?韩大督司,你确定没搞错?这......这鬼地方,破得跟个土地庙似的,它能满足道爷我刚才提的那些要求?风吹不着?”

“我看那茅草屋顶都快被风掀了!雨淋不着?里面怕不是比外面漏得还厉害吧!”

韩惊戈冷哼一声,侧过头,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瞥了浮沉子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京城里面,琼楼玉宇、珍馐美馔的好地方多得是。只是......”

他刻意顿了顿道:“浮沉子,你敢回去么?你就不怕苏督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正等着你自投罗网?”

浮沉子被他这话一噎,顿时语塞。

韩惊戈不再多言,丢下一句话道:“这里就不错了。爱来不来!”

说罢,他当先一步,伸手挑开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破旧门帘,矮身走了进去。

浮沉子站在原地,看着那晃动的门帘,又抬头看了看这凄风苦雨的天,最终只能一脸无语地耷拉下肩膀,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带着一脸沮丧和无奈,也跟着掀开门帘,钻进了那间破茅草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