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1毫克!”
中山三院急诊科外,老主治果断下达指令。
“注射完毕。”
刘志不愧是总院的急诊医生,动作娴熟而迅速。
只是。
注射了肾上腺素后,患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除颤,非同步电复律!250J!”老主治继续开口。
“第一次电击!”江浩早已准备好除颤仪,果断执行指令。
除颤仪与胸膛接触,伤者陡然震颤一下。
江浩希冀看向车载生命检测仪,可惜......
上边仍旧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作用。
“肾上腺素2毫克!”老主治没有迟疑。
“注射完毕!”刘志再次执行指令。
“除颤!继续!250J!”
“第二次电击!”江浩声音急切。
除颤仪再次与胸膛接触。
只是仍旧没有什么作用,令人心烦的嘀嘀声还不曾停止。
“除颤!加大电压!360J!”
“第三次电击!”江浩强忍心中压抑情绪,继续执行指令。
除颤仪再次与胸膛接触,强脉冲电流瞬间传遍患者全身,整个身躯都震颤起来,发出一声闷响。
江浩再次转头,脸上仍旧挂着几分希冀。
只是,这份希冀和开始时相比,变得更为迫切,也更为决绝。
室颤,是最为严重的致命性心律失常,会导致心脏停跳。
而室颤的急救上,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老主治当前使用的这一套流程。
静脉注射肾上腺素,搭配非同步电复律进行除颤。
江浩心里很清楚,如果最后一次除颤没能成功,那么伤者心脏恢复跳动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零了。
“滴滴滴滴滴滴。”
车载生命监测仪上,仍旧是一条直线,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任何波动。
江浩脸上的希冀顿时凝固住了,眼神迷茫,嘴皮子都有些颤抖。
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啊,自己明明跟菲菲承诺过的......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让这个父亲活下来?
明明生命体征都有些趋于平稳了,怎么会出现室颤?
“心跳,心跳,兄弟,你女儿还在等着你啊!”江浩一遍遍做着心肺复苏,嘴里呢喃自语。
“哥们,恢复心跳的可能性已经趋近于零了......”刘志看着前边一遍遍做着胸外按压的身影,叹了口气,想要上前阻止。
“刘志,让他去吧。”老主治拉住刘志白大褂的后摆,摇了摇头。
身为急诊科的老医生,他很能理解那分院小伙子的心情。
二十多年的从业生涯,他见过太多太多死亡。
也见过太多病人,前一秒还能和医生有说有笑,后一秒就陡然离世。
那种失落,那种难过,无人能说,也无话可说。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在尘世间挣扎。
现在,没有人能让眼前这位分院小医生走出来,只能靠他自己。
“老师,真的不需要管他吗?”刘志扶了扶黑框眼镜,神色担忧。
“我们帮不了他,通知四号楼的同志,准备把人拉走吧。”老主治神色沉重,心情也有些低落。
另一边,江浩仍旧在奋力按压着,哪怕满头大汗,双手疲软也不曾停止。
其实。
江浩心里也清楚,三次除颤之后,自己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眼前这位中年人几乎不可能再醒过来,也再不可能和他的女儿一起,去看望生病的妈妈。
只是。
还是不想放弃啊......
江浩只是反复按压着,心无旁骛,除了祈求一个奇迹,再无他念。
“小同志,心脏已经停跳三分钟了,伤者很大概率.......”老主治叹了口气,眉眼低垂,“已经脑死亡。”
这话一出。
江浩身躯陡然顿住,但仅仅片刻,他又继续按压起来,像是固执而倔强的笨小孩。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愿意付出所有努力。
“唉......”老主治见状,也只能留下一声长叹。
“跳一下,就跳一下......”江浩像是机器,机械地重复着胸外按压的动作,永不停息。
耳边,车载生命监测仪仍旧在不断发出噪音,滴滴滴滴,烦人的紧。
“不要死,我答应过的,求求你,不要死。”江浩汗如雨下,在心里无意识念叨着。
忽然。
就像是有人听见了江浩的祈求,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急促滴滴声戛然而止。
转而,是.......
“滴~滴~滴~滴~”
江浩不可置信慢慢扭过头,他瞧见,心电监护上的那条直线,开始起伏。
“有心跳了.......”刘志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呆愣片刻过后兴奋开口,“老师!伤者有心跳了!”
老主治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是一声长叹。
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安排起来,指令一条条下达。
“给彩超室和化验室打电话,一级急症患者,开加急单!”
“电传心外科的王主任下来,紧急手术。”
“通知六号手术室开始准备,我们马上就到!”
............
不得不说,三甲大医院的效率就是高。
没多久,白车驾驶员的手术前检查就已经出单,手术室也准备完成。
六号手术室外。
江浩沉默矗立在边角,低着头刷手。
一旁,心外科专家组就患者的病情,正在开展交流。
“手术难度很大啊,严重外伤,加上急性心肌梗死导致室颤三分四十六秒,伤者能活着走下手术台的可能性不大。”
位于人们中间的王主任,看着心脏彩超和心脏造影,表情很严肃。
“阻塞冠状动脉的血栓不难处理,问题是外伤清创和伤口缝合不好弄。”另一个中年医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确实,血栓拖得越久拿出,伤者的心脑损害就越严重。但血栓一拿出,外伤导致的出血点又很麻烦。”王主任皱着眉头,有些束手无策。
“除非,有人能在取出血栓的同时,完成大部分外伤清创与伤口缝合。”中年医生摇头开口。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旁的急诊科老主治补充道,“这对清创技术和缝合技术的熟练度要求太高了,据我所知,国内能做到的也就寥寥几人。”
“准备手术吧,真是个大麻烦。”王主任看了看角落里刷手的江浩,心里有些不满。
患者明明三次电击除颤都没有效果,心脏停跳也都三分多钟。
生存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这年轻人就老老实实按照流程走不好吗?
非要不间断胸外按压,弄出来个这样的大麻烦!
现在这手术,做也不好,不做也不好!
江浩觉察到王主任埋怨的目光,心里知道这份埋怨是来自于什么。
只要是个人,都害怕惹麻烦,背责任。
伤者如果在急救车上就已经死亡,那么后续的麻烦和责任,怎么都不会找上总院和心外科。
一切,全都可以用流程合规这个玩意挡回去。
现在,因为自己的固执尝试,总院和心外科全部牵扯了进来,他们当然不高兴。
只是。
自己真的很想救活那位伤者啊,为了那颗大白兔奶糖,为了拉过钩的承诺,也为了一直住在自己记忆里的发小。
“去救他吧,我们一起。”江浩仿佛听见了发小的声音。
他又想起了那条脏兮兮的小河,绿绿的,黄黄的。就像是阿晖的面庞,绿绿的,黄黄的,有些模糊不清。
“王主任。”
江浩看着眼前已经套上手术服的中年男人,神色认真,“能让我试试吗?”
“试试什么?”王主任语气很不耐烦。
江浩像是没有察觉到,语气诚恳:“伤者的外伤清创和伤口缝合。”
“你?”王主任笑出了声,“小伙子,还是多学习吧,现在的你可做不到!”
“我愿意承担因此而产生的全部责任!”江浩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而且,我认为我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