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咋样。”
王小虎嘟嘟囔囔地进了屋，随手把酒放到了柜子上。
“高反啊？”
李安知道王小虎舅舅半个月前和几个朋友自驾进藏了。
“白天浑身乏力，一到晚上发烧，各种遭罪。”
王小虎也搞不懂舅舅怎么不直接坐飞机回来，身体适应不了高原反应就算了呗，非得硬挺半个月，结果玩也没玩好，光在医院就待了一周。
“也是，”李安赞同王小虎的说法，“替我给你舅舅带声谢谢，这大老远的又给我带东西。”
“没事，”王小虎从兜里掏出两盒猫罐头，八万小白听见开盖声忙跑过来，“一人一罐。”
王小虎把罐头放在地上，趁着两只小猫埋头舔食撸了几个。
李安：“下午还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王小虎起身拍拍手，“就晚上去我姥姥家吃饭。”
李安点点头：“行，那今天下午我陪你多练会。”
王小虎闻言咧嘴，“谢谢老师。”
“和我客气上了，”李安冰箱里取了两瓶饮料，“来吧，”
师生二人来到书房，王小虎也没问两个女生怎么没在家，直接在大米子上开始热身。
经过昨天一整天加上今天一上午，他已经把这首阿拉伯风格的小品练得差不多了。
五分钟后，王小虎热手结束。
“老师我直接开始了？”
“开始吧。”
王小虎轻呼一口，抬起右手点出一组三连音。
跟着左手用稍弱的音量加入，跳跃的伴奏织体使旋律出现一种舞曲感觉。
“当-当—当当—”
接着一脚踏板，瞬时延音变与节奏缠绕，抑郁风格的美感就这么出现了。
一旁李安心里赞许道：算是上道了。
说王小虎已经弹了快五年钢琴，这才上道？
李安得说是。
他所说的上道指的是状态，笼统来说就是王小虎现在弹东西终于有点专业的感觉了。
有的人学了十几年钢琴，弹出来的东西都是松散的，就好比一个人没有精气神。
并不是说人老了就没有精气神，照样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精神矍铄，也有二十四五的小伙子蔫头耷脑。
一个道理。
王小虎作为适龄琴童届的老兵，指下的音乐终于算是有点神韵了，李安当然得给予肯定。
“弹得好。”
一曲听完，李安毫不吝啬地送上了评价。
“额~”王小虎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钢琴上一双已经不小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他印象里老师很少很少这样直接肯定过他。
片刻，“真的吗老师？”他甚至有点担心老师是在说反话，尽管他自己也觉得刚才这遍弹的还阔以。
“真的啊。”
李安当然知道王小虎此刻脑海中在想什么，当然他也有责任，一直以来，在这几个孩子里，他对王小虎是最严格的，甚至有时候王小虎该被表扬的时候他都选择了沉默。
“有律动有声部层次，连贯流畅，非常好，在提提速就直接可以上台了。”
这下小虎哥终于压不住嘴角了，“嘿嘿，还是您专业。”
李安：“怎么着。”
王小虎马上抱怨道：“中午我舅舅不是来我家了嘛，他让我给他弹一段，我就弹的这个，他竟然说我弹得不动人！”
李安乐：“你给他弹这个他哪听得明白，下次他再让你弹你就给他弹点经典老歌，他肯定喜欢。”
王小虎：“算了吧，什么他都听不懂，他就喜欢钓鱼。”
说着话音一转，语气都神秘起来：“老师你能听出我有哪几个地方做了一些小设计吗？”
李安直接掀开小黑琴盖，抬手揍了一段，“这是第一处设计。”
接着连续又奏了两个片段，“对吧，其实这里你可以把左手的休止符再延长一点，像这样——”
话间李安左手收住，只留下右手旋律，就在右手切分节奏要掉下这一刻，左手猛然落下！
“当！”
像是弹簧触底的猛烈反弹，异域风情的音乐情绪瞬时被点燃。
“哇...”
王小虎听呆了！原来这个地方还可以这么处理！
李安收手转脸道：“什么是所谓的音乐戏剧性，就是这个东西，你看谱子上这里是不是有个自由延长记号？”
王小虎点头：“嗯！”
李安：“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这么处理，可如果这里没有自由延长记号我们就得考虑能不能这么处理。”
王小虎明白：“嗯嗯嗯，严格按照谱面进行。”
李安：“今天上午我还说了她俩一顿，还没弹明白怎么回事就乱改速度，谱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就不管不顾。”
王小虎：“命运嘛？”
李安：“昂，就尽展开部那里。”
王小虎：“她俩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李安：“有想法她们倒是说，一问就说是模仿交响乐团的处理，再一问就不吭声了，模仿没错，就和你跟着视频模仿一些指挥的处理一样，但前提是你得清楚为什么要这样挥，明白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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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虎：“要知其所以然。”
李安笑：“对咯。”
听着老师的口气，王小虎莫名地感到一丝丝奇怪，也不能说是奇怪，就是老师今天是不是心情好啊，上着课还和他说这么多，而且他能感觉到老师今天很亲的感觉。
“老师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啊？”王小虎小小试探着问了一句。
“休息能不开心吗？”李安拿起琴板上的可乐递给王小虎，接着又自己开了一瓶，“最近可把我和你妈折腾坏了。”
一口刺凉可乐入喉，王小虎直呼大爽，他好喜欢老师和他说这些话，就好像他已经长大了，被老师认可了。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吧？”他问。
李安：“基本没什么事了，就等夏令营了，到时候就该忙了，你们几个也得一起帮忙。”
王小虎：“包的！我和孟囿希前天还打了个视频，他们五号下午到蓉城。”
李安笑了笑：“估计都变样了，还有豆豆傅宇他们这趟都过来。”
王小虎感叹：“真好，我有时候还翻出去年夏令营的视频看一看，感觉自己当时好呆。”
李安：“今年还和傅宇较量一下吗？”
王小虎摆手：“我都好几个月没下水了。”
李安：“说起来你今年课余时间都扑在音乐上了，不过进步也很大，就这个曲子要是放在年前你弹不出这个感觉。”
王小虎：“嗯。”
李安：“知道为什么吗？”
王小虎：“那会脑子里没东西。”
李安：“对，音乐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光靠练肯定不够，得思考，得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懂阿拉伯风格，不知道它是什么感觉，那弹出来就差点事，你通过学习指挥，了解了各种各样的音乐，慢慢的这些理论知识就会变成你在音乐中的实践，实践多了你就会有更深刻的体验，再研究理论的时候你又会有新的发现。”
王小虎：“相辅相成的。”
李安：“正确。”
王小虎龇牙：“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再听王小虎说这句话，李安也是有了一些新的感受。
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合唱比赛，王小虎所做得一切他亲眼看见。
真是拼尽了全力。
什么是努力，孩子说到做到了。
片刻。
李安：“你知道我最后给书人打了多少分吗？”
王小虎心里一搁楞，心道老师怎么忽然又提起合唱比赛，不过这个问题他还真想知道。
因为一些原因，比赛过后他就没再主动和谁提过比赛的事。
“多少？”
李安：“我给你们打了100分。”
王小虎：“...啊？”
李安：“你是了解我的，正常情况来说就算你们拿出100分的舞台，我也不会给你们100分，明白为什么吗？”
王小虎：“老师我懂，因为您是书人的负责人。”
李安：“可我为什么给了你们一百分，因为你们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一百分。”
王小虎有点感动，片刻：“谢谢老师。”
李安：“我用谢我，我只是平心而论给出了一个我认为客观的分数，而我要感谢的是闫老师，汤老师，郑老师，还有你。”
王小虎心里又是一颤：“我?”
李安：“你在书人筹备合唱比赛这段时间所付出的所有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那天吃饭你不在，你妈在，我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原话。我说这次没有王小虎书人拿不到第一。”
一时间王小虎觉得心里所有委屈都烟消云散，原来他的努力真的没有白费，他此刻甚至觉得自己那段时间还不够努力！
李安轻叹一口，语气也随之放缓了几分：“小虎，你在这次合唱比赛，以及管乐比赛中，表现出了一名侯指挥应有的担当和勇气，你距离你的梦想已经又近了一步，希望你继续保持。”
“谢谢老师。”王小虎抖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老师我会的。”
李安乐：“唉唉唉，干嘛啊，至于么，放松点，之前说你不懂事你哭，这说你好你还哭，多大了。”
王小虎吸溜着擦了擦眼角，“那您给石坡打了多少分?”
李安：“97。”
王小虎：“啊？！”
李安：“啊什么？你觉得多了？”
王小虎：“不啊！我觉得少了啊，石坡很棒啊！”
李安：“首先这是合唱比赛，演唱是根本，我鼓励你们去做舞台创新，但是前提是歌唱的部分要达标，石坡的舞台确实热闹，也有新意，但演唱部分呢，台下所有人都听得见，可如果她们得了第一，你说心里话，对于这个结果你服气吗？”
王小虎：“服气！真的老师，我真的服，当时她们唱到最后，我以为结束了，然后钢琴又响了，我一听是遇见，直接头皮发麻！您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李安：“有啊，非常惊艳，可其他评委呢，昱东区之外的队伍呢，他们可没有听第一轮，所以单从决赛舞台来听，这一段是有点突兀的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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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的，情绪上完美地承接了第一轮舞台，可这是比赛。”
“比赛规则第三条写得清清楚楚，需要保证曲目完整。”
王小虎：“也是。”
李安：“我实话告诉你，我回头冷静下来想想，九十七我都给多了，当时确实也被唬住了，没见过这种合唱。”
王小虎：“哈哈哈哈哈！”
李安跟着笑道：“就让他们钻个空子吧，她俩也确实费心了。”
王小虎：“那要是她们和我们唱得一样好，是不是就能拿第一了？”
李安想了想：“理论上这样，但实际上不能实现，你想嘛，都是业余合唱，带着那么多动作，怎么能保证演唱的质量。”
王小虎：“是！还得是阿琳，又唱又跳还弹。”
李安：“我给你讲我都不知道她还有口风琴表演，她都没在家练过。”
王小虎：“那她在哪练的。”
李安：“车库，唐小星给她打掩护。”
王小虎：“啧啧，不愧是她。”
李安：“还别扭吗？”
王小虎：“什么什么？谁别扭？谁啊？”
李安：“啧啧，还得是你啊，好意思吗，人家两个人群里发消息你都装看不见，这点我得批评你。”
王小虎见被当众揭穿也不装了，扭捏道：“我不知道回什么，反正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我们得了第一，搞得我还不乐意似的，其实我就是觉得石坡也很优秀，比我们更值得第一，结果她俩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在说风凉话，我就有点...”
李安：“你纯属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人家石坡这次比赛就没冲着拿奖，就是快乐就是玩，是你太当回事了。”
王小虎挠挠头：“好吧...她俩啥时候回来？”
李安乐：“怎么的？”
王小虎：“给她俩道个歉。”
李安：“也别道歉了，这样吧，明天她俩正好计划去欢乐谷玩，昨天晚上问我你有没有时间。”
“有啊！”王小虎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他明天已经和猴子约好一天的行程了啊！
李安：“那你们就约着明天一起去吧，她俩也是从放假开始就连轴转，你们去放松一下吧。”
“不是老师。”王小虎吞吞吐吐片刻，“后天行吗?”
李安见王小虎一脸为难，“你明天有啥事？”
两分钟后。
经过王小虎的一番解释李安听明白了，所以他更奇怪了：“叫上猴子一起去不就行了？不就一张门票嘛，我给他出了，你订的那两张电影票正好给我，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
不是不是不是...
王小虎担心的根本不是一张门票！更不是两张电影票！
是他和猴子曾经吹过一个天大的牛逼...
这猴子明天要是和阿琳碰上了....
王小虎不敢再往下想...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可万一猴子记性好呢？明天再多嘴问一句...
要死啊....
就在这时。
“行了赶紧练琴吧，能不能别磨磨唧唧的，难怪车琳老说你。”
“再说休息一天得了，正好你们四个时间能碰到一起，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