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十代掌门 >  第六百一十三章 海棠府三

“如此说来,那江枫倒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幽暗冰冷的洞府深处,未名所在,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刘粲然左手紧握着火折子,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指间跳动,映照出他紧绷的面容。他右手尚扣着两枚符箓,随时处于待发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四周,脚步轻缓却坚定地跟在涂山身后半丈之处。这一路行来,他已深切体会到这位同伴的直爽与可靠,更明白在这凶险之地能有个好搭档是何等幸运。他负责辨明方向,而涂山则负责清除危险,虽然遇到了四次鬼物,但相比之前所见,实力明显更差,且处于更混沌的状态。

果然是受先前血气影响,刘粲然不禁暗自思忖,这些被困在洞府多年的鬼物,长期未能吞噬生机之物,灵智已然退化不少。他甚至怀疑,若非他们闯入惊扰,这些鬼物多半会一直沉睡下去。

“当然,我们之间不过是一笔交易,不过……”

涂山蓦然转身,扔过来一枚仍旧可用的灵龛,“在你溺水之时,每一根愿意倒向你的苇草,都是高尚的,不是么?所以,我对江枫始终存着几分谢意。”

刘粲然接过灵龛,触手冰凉。这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件三阶法器收获。按照约定,暂时由他保管,待离开遗迹后再作分配。他想起涂山说过,为了感谢,自己趁手的法器交给了江枫使用。

“若我那法器尚在,”涂山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你先前交手时,不出三合就会变成这冢中枯骨。”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不……应该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我那贪吃的器灵黑鲸,最喜欢嚼碎你们的骨头,不过……”他耸耸肩,“过程很快,没什么痛苦。”

刘粲然忽然感觉周身似有莫名的疼痛,就好比真的被凶兽含在口中咀嚼那般,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涂山说得没错,活着离开才能去辩驳分配是否合理。至于那寻找上官博良的委托赏金,自然是要完成的,人无信不立。

“停!”刘粲然叫住正要拐入岔路的涂山,用两人刚好能听得见的声音悄然道,“那条路,咱们之前已经走过了。”他指向地面几不可见的痕迹,那是他先前留下的暗记。

“幸亏带着你!”涂山转身想给刘粲然一个拥抱,却在狭窄的通道里撞上了石壁。刘粲然早已敏捷地侧身避开,虽然知道这位同伴并非有断袖之癖,但他还是不习惯这般亲密的举动。

“走这边!”刘粲然蹲下身子,拈起地上的尘土,在新选择的岔路边缘悄然洒下,做了一处只有自己识得的标记,“还有一点不知涂兄注意到没有,我们最后一次遇到的那怪物,虽然实力和最初那两只差得很远,但也远超其他。”

“也就是说,附近可能有血气残留?”涂山虽然没关注,但也从刘粲然的分析中察觉出了端倪。

“正是,我们要加倍小心了。”刘粲然起身,手中已换了法剑,这是他从涂山一众法剑中挑选出来的,这些产自“宁丰”的破烂,其实里面还是有不少宝贝的,只是时间仓促,不能细细分辨属性,他只得快速挑选了一柄还算合用的祭炼,如今祭炼已成,完全可以替下手中那被只能预警鬼物的匕首了。

“走!”涂山沉思片刻,便大踏步的进入选好的通道之中,两人的身影很快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余下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曲折的岩壁上投下两道坚定的影子。

…………

“这便是你们说的洞府遗迹?”

陈昆俯身凑近那道狭长的裂缝,鼻尖萦绕着积年的尘土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这缝隙狭窄得近乎逼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内里漆黑如墨,不知通向何方。他皱了皱眉,指尖轻轻摩挲着裂缝边缘风化的石壁,触感粗糙而冰冷。

“这不是正路,而是一条早前发现的偏门入口。”李隆简走上前,弯腰拾起几截散落的枯枝,在掌心轻轻捻动,干枯的树皮簌簌剥落。“而且最近还有人来过。我随意摆设的枯枝,被踩坏了。”

“啧,这种凡俗手段……”陈昆撇撇嘴。

“有时候,恰恰是凡俗手段最好用,”李隆简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固化在修士的思维之中,只会注意那些有灵力波动的存在,而这枯枝……”他随手将枯枝折断,丢进裂缝深处,枯枝坠落的声响很快被黑暗吞噬,“只是天然之物,反而不易引人警觉。”

陈昆沉默不语,虽然心中已经认同李隆简的说辞,但只是抱臂而立。他心知自己此刻已被裹挟入局,在见到万老魔之前,想必不会有什么变故。至少目前来看,他们要伏击的目标尚未现身,自己只需静观其变。

“我们走!”

李隆简一声令下,墨海树便第一个跳进裂缝,陈昆自有觉悟,第二个进入,而李隆简则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故意在附近择了处下风处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片刻,才悠然起身,循着墨海树留下的标记深入。不多时,他便在一条岔道口追上了二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里太小,躲避处也不多,藏不下我们。”借着墨海树手中那盏幽绿色的灵灯,李隆简仔细打量着这间低矮的石室。灯光摇曳,映照出石壁上斑驳的凿痕,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几处新鲜的足迹上,“这些脚印是新的。”

“我们的也是新的。”陈昆瞥了一眼墨海树,发现和他自己一样,没有做任何消除痕迹的措施。

“蠢货,我们就是要让秋南嘉找到我们。”墨海树察觉到陈昆眼中的讥讽,冷笑一声。

“你说谁?”陈昆眼神一厉,故意上前一步。他巴不得这两人现在就把他赶走——伏击云泽商会的人关他什么事?酬金早已到手,更何况有万老魔在背后,这两人也不敢真对他下杀手。

“都闭嘴!”李隆简低喝一声,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吵下去,小心招来鬼物,这地方可不止有活人。”

鬼物?

墨海树和陈昆同时看向他。墨海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翻手便祭出一杆青白鬼幡,幡面阴气缭绕,隐约有凄厉的呜咽声传出,而陈昆则暗忖,这李隆简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不仅在外布置了凡俗侦测手段,还对此地鬼物了如指掌。既然他胸有成竹,自己倒也不必多虑,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这条路需要封死。”李隆简瞥了墨海树一眼,后者会意,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具干瘪的尸体,粗暴地塞进裂缝入口,借着灵灯摇曳的光亮,陈昆看出那人竟是齐国装扮,只是浑身干枯如柴,仿佛被抽干了精血,死去多时。

陈昆心头一凛,暗想这两人竟连尸体都提前备好,显然谋划已久。他不由多看了李隆简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无用之物。他不由得多停了片刻,思忖着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却只听李隆简说了一句“走这边”,便先一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通道之中尽是黢黑,裂缝又多,陈昆也不愿意落单,便赶紧跟了过去。

…………

“这裂缝中有个落单的倒霉鬼。”

刘粲然突然停下脚步,低声叫住仍在前进的涂山。他后退两步,让出位置,让涂山手中那盏灵灯的青光,能完全照亮那条狭窄逼仄的通道。方才匆匆一瞥间,他分明看到一具干枯的人影蜷缩在岩缝深处,那枯槁的轮廓让他心头一颤,也不知道这修士究竟在此被困了多少年,才有如此模样。

“嗯?”

涂山试着侧身挤进缝隙,却发现这通道窄得连他都难以通过。刘粲然身形虽瘦削些,但为了一具尸体大费周章,实在不值当。正当他准备放弃时,指尖突然触到石壁上一处异常的纹路。

“有法阵的波动。”涂山虽只粗通皮毛,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沿着棱角分明的岩壁细细摸索,竟真从一道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凹槽中,抠出一枚灵气将散的灵石。随着灵石被取出,原本微弱的阵法波动突然明显了几分。

“救我。”涂山忽然听到一声沙哑的耳语,却更像是隔空传音,他不禁猛地后退了一步,但见刘粲然也面露惊异,便低声问道,“你也听到了?”

刘粲然点点头,手中又换了匕首,上面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确认周遭没有鬼物,却见那塞在狭缝中的干尸,似乎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涂山首先做出了判断,“你有钩子之类的么,我把他勾出来。这墙壁太硬,光靠蛮力短时间内无法奏效,而且声响容易引得鬼物注意。”

刘粲然在储物袋中翻找片刻,掏出一把生锈的飞爪。两人顾不上计较,匆匆系上绳索。经过两次尝试,飞爪终于钩住干尸的衣襟。随着“嗤啦”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那具轻得惊人的躯体被缓缓拖出。

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灵灯晃过头顶,刘粲然看清了这具干尸的全貌。枯黄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像皱缩的干橘皮,十指关节突出得吓人。最诡异的是,那深陷的眼窝中,竟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神采。

“像是某种术法,倒水!”涂山小心翼翼地放下干尸,发现飞爪已在其手臂上扯开一道可怖的伤口。他动作愈发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让这具脆弱的躯体分崩离析。

几个水袋倒空,奇迹发生了。干瘪的躯体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原本皱缩成团的面容渐渐舒展,甚至能听到骨骼重新接合的细微声响。刘粲然见状,立即掰开对方已能微微颤动的嘴唇,塞入几枚回气丹。

“咳!咳咳!”

约莫一炷香后,那具尸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几团发黑的血块。随着血色慢慢爬上脸颊,涂山举灯细看,突然瞪大眼睛:“你是……上官博良?”

“嗯?喔……”

修士的回应含糊不清,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中缓慢转动。他像是刚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刘粲然默默递过一个沾满尘土的储物袋,细心的他早就发现了这个被卡在岩缝中的物件。那只枯瘦的手却没有接过储物袋,而是颤抖着从袖中扯出一条灰色绸带,试图包扎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可僵硬的手指怎么都系不好结,绸带一次次滑落。

刘粲然看不下去了。他蹲下身,三两下便利落地包扎好伤口。这时,鲜红的血珠才从伤口渗出,在灰色绸带上洇开暗色痕迹。

倒是奇妙,他和涂山相视一笑,择了左近略微宽阔的所在,只看这修士恢复,却见得他并未着急,而是继续如尸体般躺下,须臾之后便有了气息,渐渐恢复到灵级,又到玄级,但还没有停的迹象,只是变化没那么快了。

“我……上官博良,你们……找我?”那修士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言简意赅,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周身力气。

“我受你家族委托,过来寻你,想来你的命牌崩坏,倒还没有破碎,就是因为困在此间,求生不得,求死又不会太快的缘故吧?”涂山见刘粲然手中扣好符箓,便用眼神劝止,心道这种半死对手,还不值得那么用心。

“我……自己……封住了自己。”

上官博良喉中涌起一声沙哑的苦笑,“待我恢复……再详说。”上官博良喉间滚出一声嘶哑的苦笑,脖颈僵硬地转向二人。在灵灯渐弱的光线下,他深陷的眼睛死死盯住涂山,“你这皮囊……竟不是自己的。”

…………

正如江枫所料,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选择从北门启程。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城门处便已人头攒动。不仅门内修士尽数前来观礼送行,就连平日热闹的坊市也骤然冷清,所有修士凡人都挤在了这并不宽敞的城门处,踮着脚尖张望。

“快看!那是本宗的灵舟碧海青冥舟吧?”

“啧啧,二十丈长的飞舟,这排场……”

“我们北剑门就是厉害……”

“万掌门英明神武……”

“果然北陆第一檐柱不是盖的,谁不服万掌门,我赵海柱第一个吃……”

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惊叹。修士们交头接耳,对这支队伍的阵容评头论足,凡人们则满脸敬畏,生怕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随着一声清越的激荡之音,通体碧绿的巨型飞舟冲天而起。舟身雕刻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着莹润的光泽,船首的避风法阵激起层层骇人的气浪。那飞舟似是有意炫耀,竟在北剑门宗门上空盘旋一周,喷薄的灵气将云海搅得翻腾不止,这才调转方向,朝着首个目的地——平冶城疾驰而去。

舱内,江枫对这番张扬做派不置可否,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听到的那些溢美之词让他多少有点嫉妒万斐然了。不过他很快就平和了心境,慵懒地斜倚在独享的雅间里,看着鎏金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那是上等的檀香,他随手又添了三支,顺手将剩下的香束尽数收入袖中。

“管什么债务缠身,那是你的事!”

江枫轻啜着灵茶,任由馥郁的香气将自己包围,今朝有酒今朝醉。窗外云卷云舒,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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